上天好像在玩弄着凡人,看着凡人们活着还不如畜生。
刘彻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塑一样,立在窗前,看着远处的沧池。
这沧池建成后,高皇帝是否也曾这样,站在宣室殿里,看着这一弯湖水。
高皇帝当年,就是遇见了这样的天灾,才揭竿而起,筚路蓝缕,历尽艰辛才得了汉室的江山。
他是高皇帝的子孙,是阿翁亲手将汉室国祚交到他手上,大母临死前让他绝不可让江山社稷改了姓。
宣室殿外的黄明奇忽地敲响了殿门,“陛下,太后有诏,请陛下前去长乐宫。”
刘彻蹙眉,太后此时叫他去长乐宫,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刘彻一踏入长信殿,才发现田蚡也在这里。
王太后笑着让使女服侍刘彻脱去大麾,擦脸净手,一脸慈爱地道:“彘儿,这些日子如何就瘦了这么多。政事要紧,彘儿的身子更是要紧。阿母亲手给你炖了你喜欢的山鸡丝燕窝,特意加了你喜欢的菌菇,你可要多喝两碗。”
刘彻是王太后唯一的儿子,自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孝景皇帝对待儿子端的是严父的架子,她一向都是温柔体贴居多。
他们母子在太皇太后薨逝前,感情一直极好,王太后自然是知道刘彻喜欢吃什么。
田蚡也在一旁凑趣,“阿姊昨日就开始准备了,陛下可不要辜负阿姊的心意。”
王太后既然有心缓和他们的关系,刘彻也不好仍然把自己阿母拒之千里,便点头应下,接过王太后亲手递过来的汤羹用了起来。
王太后在一旁跟田蚡喝茶,看着刘彻用汤,“黄河决口的事情,这么久都没有堵住。皇室上下斋戒祭天了这么久,看着都没有用处。”
“天命难违,恐怕是天意如此。”田蚡也叹道。
自古以来,就有帝王失德,方才有天降大灾的传说。
“我这些日子总是做一个梦”王太后眼中有些迟疑,“梦见怀中的太阳从我怀里离开,慢慢回到了天上。彘儿,你也知道……”
刘彻当然知道。
当年孝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阿母就做过一个梦,梦见太阳滚到她的怀里。
当时阿翁听见了大喜,认为这是贵不可言的征兆。
阿翁御宇之后,还梦见了高皇帝,高皇帝亲自给他取名为彘。
如今,阿母梦见怀里的太阳离开,回到了天上,岂不是说,上天降下示警,将不再眷顾于他?
上天不再眷顾一个帝王,这代表着这个帝王做了违背上天意愿的事情,即将倾覆整个江山。
刘彻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甲嵌入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即便是上古大禹治水,也只是疏导河流,而不是行堵塞之事。江河在哪里决口改道,都是由上天决定的事情,非人力可阻”田蚡放下茶盏,肃然道,“大禹这样上古的圣人,都不能奈何黄河之患,河神之怒,何况今乎?今天意要黄河改道,朝廷却要堵住决口,违背天意。太后之梦,便是上天给予陛下之示警。如若陛下还不能悟,恐惹来上天之谴。”
田蚡闪过一丝决然,起身一揖“太后与卑臣之封地尽数都在黄河南岸,今已被黄河水淹没殆尽。
此为天神之为,吾等不敢有怨。汲黯跟郑当时此时仍在试图堵塞黄河,陛下慎之,慎之。”
王太后跟田蚡宁可舍弃自己在黄河南岸的封地,也不愿意刘彻跟上天作对,将来惹来天罚,哪里是人间凡人所能承担的。
黄河自古就有河神掌管,河神听从上天号令。
黄河决口跟改道,乃是天道。
黄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三皇五帝时候便有了黄河之患。
大禹是何等的圣贤明主,仍然堵塞不住黄河。
他刘彻能够跟大禹相比吗?
他敢拿汉室江山国祚来跟上天赌这一把吗?
刘彻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长乐宫,悄悄地来到了长安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
这里住着汉室有名望的方士。
君儿虽然也通玄术,但是她从几年前就开始治理黄河,对于黄河治水的态度表露无遗。
但是君儿只看得到眼前的水患,却不曾知晓天意。
刘彻将自己跟王太后的梦都说给方士,“还请天师解惑。”
方士神色淡淡,颇有云淡风轻之感,“阁下被河水淹没之梦,自是上天动怒无疑。令堂之梦,更是上天对阁下最后的预警。天意不可违,否则必有大祸。按照阁下之梦境,这灾祸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