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些出身庶民的灾民,他们一向看不上的庶民,没有任何人驱使,主动来给他们帮忙。
他们几个兄弟踩的地方不慎被冲垮,是灾民立刻拉住了他们的手,然后堤坝上所有的人手拉着手,拼尽全力把他们救了回来。
救回来的兄弟当即哭了一场,给灾民们跪下磕头。
这些灾民身上的衣裳,还没有他们一半厚实,却跟他们做着一样的事,一声也没吭过。
受灾的人太多了,官府分发的衣裳吃食,只够灾民勉强糊口保暖,再多也不能了。
而且为了避免贪腐,下发的衣裳都是最粗糙的布料,最难吃的粗粮。
哪怕下发的是红薯,恐怕都有人会伸手转卖。
只有乞丐才会穿的粗麻,硬得像石头的粗粮饼,才不会有人去打这个主意。
羽林儿郎们穿的都是装满了棉花的厚实棉衣,每个人还有好几件替换,跟这些灾民们比起来,看的人实在不是滋味。
当天夜里,灾民们家里被一个又一个的羽林儿郎挤满了,都是来送衣裳送吃食的。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亮,还没到去堤坝的时辰,二郎们又去砍了树,给灾民们粗粗修补了房子。
他们在堤坝上这么过了快一个月,脚都起了泡,泡了水生了疮,脚指甲都脱了,没有一个人喊过苦叫过累。
这样的日子是这群在长安的羽林儿郎从来没有过的。
出来的这几个月,尽管不是行军打仗,却好像比打仗更有劲头,更让人心里觉着高兴。
野味烤熟的香味一阵阵传了出来,苏碧曦将昨日晚上才收到的信又拿了出来。
即便是看了无数遍,她还是看不腻。
这是刘彻写给她的信。
刘彻先是把她亲自去负筐背石狠狠骂了一顿,明明士卒是够了的,哪里还用得上她自己去淌黄河水。最后教训她,要是再这么不乖,等她回到长安,会狠狠收拾她一顿,再也不许她乱跑。
跟这封信一并带来的,还有刘彻让太医院备下的各色药膏丸子,药材补品。
刘彻担忧她在外时日已久,让她每日都要服用补身的汤药。
这封信格外地长,末了,刘彻写道: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看见这句话,苏碧曦的心里就像开出了一朵裹了蜜的花,整个人就像掉进了蜜罐子,浑身的每一处都舒坦得不行。
她好想跟每一个人说,她的郎君在想她。
她的郎君在盼望她归家。
她的郎君说,春归暮雨,城廓楼台,但盼卿还。
她每夜辗转,自己睡了一晚都暖不了床榻时,就会想着他抱着她睡的日子。
他身上那么暖,热得像个火炉似的,又知她体寒,晚上从来不肯让她离开自己怀中。
别说是另外睡一床被子,连衣裳都被他脱了干净,就是怕她会把手脚伸出被子。
他总是会拿双腿压着她的,把她的手放在胸口,用自己温暖着她。
只要他每日回来得早,就会压着她跟他一起泡脚。
她嫌麻烦,总是能躲则躲。
但是一旦没有他在身边,她便会怀念有人管着的日子。
她想念他低沉醇厚地唤她的声音,想念他宽阔可靠的胸膛,想念他带她骑马奔驰的开怀。
只有跟他在一起,好像什么都是好的。
看着这封信,她忽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下生了无尽的倦怠,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回到他身边。
燕王乃是高祖皇帝亲封的诸侯王,在燕地已久,又是众所周知的强藩,哪里是能够轻易动弹的。
苏碧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将信收进袖袋,倏地发现不远处的林间有一丝响动,一个矮小的影子晃动了一下。
这个身形绝不可能是动物,只可能是一个小童。
跟着他们队伍的已经没有了小童,在这荒山野岭的出现这么一个小童,绝不是寻常之事。
苏碧曦提身扑去,用石子定住人影的穴位,在她身后的羽林卫便冲了上来,要把这个小童制住,却被苏碧曦立时伸手拦住。
只见她脸色冷凝地指着那名小童,“所有人退后五步,不可靠近。此人身上有尸斑。”
第193章
苏碧曦话一出口,周围的羽林儿郎心中便是一凛,本能地退后了好几步。
实在是尸斑这东西他们这几个月没少见。
这东西只会出现在死尸身上,或者跟死尸长期接触过的活人,以及吃过有病死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