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改道,死的人太多了,在地上的尸体都来不及掩埋,何况那些被洪水冲走的尸体。
尸体不仅会污染水源,没有及时处理的更容易成为瘟疫的根源。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是人们千百年来的念头,不是每个人都敢像苏碧曦一样,一把火把尸体全给烧了的。
人们只会认为那是在亵渎死者,大逆不道。
但是在黄河改道,堵口频频失败的现实下,只是入土为安,尸体不仅容易被洪水席卷,这么多的数量更容易引来可怕的疫病,散发瘟疫。
羽林儿郎们跟着苏碧曦一路走来,已经见过太多被尸体传染的瘟疫,身上长出尸斑只是瘟疫的一种。
因为瘟疫,整个村子,整个城被封,然后坐困等死的,羽林军已经见得麻木了。
一个人在你面前死了,你或许会觉得惊恐震惊。
当见过一百个人的尸体之后,人便很难再起太大的波澜。
只是此地已经远离黄河,并非灾区,为何会出现这么一个身上染了尸斑的孩童?
苏碧曦拿帕子覆了口鼻,用符箓护住自己周身,拿帕子垫在小童手腕上,给他把脉,发现小童脉象还算平稳,已经有了康复的迹象,身上感染的病症也不是太难治愈的瘟疫。
再看小童身上的尸斑,虽然看上去长满了全身,但是颜色并不深,边缘更是有变淡的趋势。
苏碧曦略略思索了一下,让身后的人先退下,再让羽林卫取了一些烤肉来,对小童道:“你如果能回我的话,我便把这些肉给你。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
小童看上去十岁左右,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裳脏得就像在这辈子没有换过似的,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恶臭,手脚,头脸上都是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不断淌着血。他听见苏碧曦的话,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像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这般模样,只会出现在一个心存死志的人身上。
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感染了瘟疫,还长了跟死人一样的尸斑,如果亲人都没了的话,有这样的念头实在不稀奇。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病有痊愈的希望。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苏碧曦不是一个能够看着这么小的孩子死在自己眼前的人。
她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取出一粒丸药,弹进小童嘴里,随即解开他的穴道。
周围已经被羽林卫团团围着,这么一个小童即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小童被解开穴道后,发现自己能动以后,仅仅是坐了起来,而后仍然一言不吭,静默地坐着。
旁边的张次公看向苏碧曦,想问是不是自己上去问,或者让辛元去问一问。
别人碰见这么一个身上长了尸斑的小童肯定避之不及,辛元却肯定是非常乐意去会会的。
他们这一行带了多少大夫,何况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翁主在后面压阵,根本不怕自己感染瘟疫。
苏碧曦对着张次公几不可见地摇头。
这个孩子不是犯人,他们无权对他用刑。
对待这么一个自我封闭的孩子,只能从他最在意的人或东西着手。
“我可以治好你的病”苏碧曦站在小童面前,俯视着他布满伤痕的脸,“也可以替你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兄弟姊妹讨回公道,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边说着便往车队驻扎方向走去,“你应该知道,你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没有值得人觊觎的东西,已经是最糟糕的境地。
这个孩子都不想活了,如果连治病跟亲人都没法打动他,那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之所以耐着性子去问这个小童,不过是因为些许的怜悯之心,以及对于瘟疫的担忧。
能够让人染上尸斑的瘟疫,他们早些发现,便能多救下一个人。
退一万步来说,他们把尸体烧了,也可扫除一个隐患。
灾后的瘟疫就像一个横行在人间的死神,四处在大地上流窜,已经带走了太多人的性命。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候,大多数人是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
人命在大灾之年,太贱了。
“你要问啥。”
一个低哑的童声终于响起。
苏碧曦从候在一旁的芷晴手上取来水囊,扔给小童,“喝口水,用了吃食,提一桶水把自己打理干净,换套衣裳,再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