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镜被将军夫人唤到厢房,董大娘迎上来笑着说,
“总算把姑娘盼来了,”指着将军夫人道,“这便是我们夫人。”
方小镜急忙又施一福请安。
将军夫人笑说,
“姑娘不必多礼,原是我请你帮忙,还要多谢你才是。”
方小镜听将军夫人说话慢条斯理,全无大官夫人的架子,也对她生出一丝亲近,
“将军守家为国,小女子能做的实属微不足道之小事。”
将军夫人哀叹一声,话间竟夹杂几分凄楚,
“男子一心扑在建功立业大计之上,我们女子有何委屈只怕也是无从诉说。”
董大娘在一旁抹抹眼睛,宽慰道,
“夫人莫感伤,将军名扬四海,您也与有荣焉。”
将军夫人笑了笑,那笑中带了哀婉,
“莫提这些扫兴事了,久闻方姑娘巧手过人,针线功夫可堪天孙星下凡了。”
方小镜谦虚低头,
“夫人谬赞。小镜只是自小做女红,时日比其他女子稍长罢了。”
将军夫人指着她,跟董大娘说笑,
“方姑娘这样谦虚。董妈妈可是除了谦虚旁的全都有,真真该向方姑娘学习一番。”
董大娘抚掌大笑,
“夫人这是嫌弃老身粗鄙了。”
将军夫人心情似有好转,
“素婉哪里敢嫌弃乳母,只怕明日菜里又少放了盐。”
董大娘也不放在心上,放声大笑起来。
☆、镜遇星楼
将军夫人叫丫环从内室捧出一匹面料,摆到方小镜面前请她品鉴。方小镜以手触之,布料顺滑细腻,就算她有生曾见过的所有布料与之相比,也是百里挑一,精美无匹。
方小镜由衷赞叹道,
“夫人由何处寻得此等极品?可以称得上锦中一绝了。”
将军夫人毫无得意之情,微微一笑,
“去年将军有一役胜得艰难,皇帝大行封赏,这匹料子便是皇后亲赐,据说是摩陀国进贡。”
方小镜暗自感叹,将军夫人到底是出身极高,随将军东征西战,见识也宽广的很。心下不由生出敬重之情,
“夫人四方游历,见多识广,比起我辈困于方寸之间的传统女子,更显波澜壮阔。”
将军夫人轻笑出声,
“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
董大娘却翻个白眼,从鼻孔中哼出一声,
“嫁个两袖清风的清官便也跟着喝西北风了。”
方小镜听了这番夹枪带棒的话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装作没有听到立在原地,倒是将军夫人无奈笑道,
“董妈妈,你又来了。”
又转头对方小镜柔声说,
“我自小跟奶娘长大,是以她格外疼我一些,若她说了什么话不合规矩,方姑娘莫要见怪。”
方小镜笑笑,
“董大娘一心为夫人着想,倒是叫我也想起娘亲了。”
将军夫人咦了一声,追问她,
“听说方姑娘本为江宁府人氏,怎地从那繁华富庶地来到凉州这座荒凉孤城?”
方小镜把一路遭遇大致说了一遍,直听得将军夫人仿佛身临其境,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抱以赞叹,待得听完,仍久久回味无尽,
“方姑娘说自己困于方寸之间,真是太过谦虚,别的不说,单说这逃婚的魄力可不是每个女子都有的。”
一通家常聊下来,方小镜与将军夫人亲近许多,一个欣赏年轻女子灵巧秀美,一个羡慕成熟美妇端庄大方。
两人正要转入正题,商量衣裳的样式与纹样,门外匆匆跑来一个小厮,报有人来访,方小镜便约好下次拜会时间,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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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镜沿大路而来,再回家却厌倦了一马平川的来时路,刻意挑了一条小路赏不同风光。也许她自己都不曾发现,表面向往安定的她,骨子深处却藏匿着不过毫厘的冒险精神,但这精神不需要很多,只待遇见点点星火,便一触燎原。
气候渐暖,方小镜沿江边小路迤逦而行,小路极窄,不通车马,是以人迹罕至,行人甚少,前方隐隐传来低语。
几只灰毛鸭子浮在水面,互相梳理羽毛。方小镜捡起一颗石头,朝江面扔过去,扑通一声,吓得鸭群四下逃散。方小镜格格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