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宓放在桌上的手一颤,只听那人问道:“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哪家名门望族的小姐遭了难。你...别是姓顾吧?”
苏锦然在凤眠楼这么些年,什么人都见过,一双眼睛更是毒辣。
顾宓被她盯着,整个人绷的紧紧的,怕是一个不留神的颤抖都会让对方看出端倪。她不愿回答,更是不愿为了解决此时的困境,就简简单单地否认了视为信仰的姓氏,如此只能是拿着仅剩的骄傲陷入更深的沉默。
恰巧这时楼下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隐约伴着几声惊呼。
苏锦然眉头一蹙,低声骂了几句,手顺势搭在身后的门把上。案前坐着的人却是万分庆幸,暗暗松了口气,眼神瞥向别处。
顾宓这反应落在对方眼中,已然是给了肯定的回答。也不知楼下生了什么事端,苏锦然心里着急,也就没有再揪着她不放的意思了,问道:“来凤眠楼的还真没个省心的主,那位你愿不愿意见?”
几乎是下意识的顾宓点了点头,等反应过来时,苏锦然已经出门去了,屋内只剩下她一人。这时像是才明白将要发生些什么似的,她慌张的拿起一旁的胭脂对着铜镜想妆点一番。可沾了脂粉的手指却在抚上面上疤痕的时候,顿住了。
素净的面容上,那道褐色刀疤格外瞩目。顾宓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终究是自嘲的笑了,手指抵在桌沿上,用力的刮去上面的脂粉,宛如刮去了那些不再该有的幻想。而后拿起面纱,轻轻戴上。
门外的阴影站立了好一会,才慢慢抬手敲响了门。敲了三下,门被轻轻推开。
顾宓抬眸看去,是许久未见的他。
☆、火焰
杜思志比顾宓印象中的那人瘦了许多,眉眼也变得更加成熟。之前的温和却是散了个干净,整个人宛如冬日大漠里的一阵风,透着十足的凛冽。
一盏烛灯发出微弱的光,照在二人之间像是一道跨不过的横沟。一人在门外,一人在案前,相视无言。
不知怎么,顾宓就想起了与他初见时的场景。那时爹爹将婚约之事告知自己,明明知道是一场无关爱情的婚事,却还是想在大婚之日前借个时机去见一见未来的夫婿。
于是在清明前夕,约他于京都外的竹林小亭一叙。
那日她一早就来到亭中,在晨雾中抚琴奏曲,身边陪着一位侍女。
琴音悦耳,顾宓演奏的更是入神,连外面下起了小雨也无心留意。直到偶有雨点落上手指,她才停下琴声,擦拭去了手上的水珠。
雨稀稀落落地顺着亭子顶的瓦片落下,打在青石台阶上宛如构成了一道帘。帘内的顾宓缓缓抬起头,就在一片烟雨中望见了执伞前来的蓝衣公子。风将雨点斜斜吹开,隔着雨声听他问道:“外面雨大,姑娘可否邀小生进来一坐?”
那人话中带笑,语气温和。顾宓闻声缓缓抬头,见他悄然抬起伞来,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剑眉星眸,嘴角勾起,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似的,惹得身边的侍女都红了脸。亭中人站起,莞尔做礼道:“公子请”。
他收伞踏入亭来,带着早春特有的湿润水汽,一进就在顾府心中住了好些年。
烛火摇曳,猛然传来一阵灯芯烧裂的滋啦声。两人皆是回过神来,眼中都带了几分道不清的情绪。顾宓隔着微光望向门外人,一如初见,眸中人微微起唇,回忆中的声音如今却透着十足的喑哑,只听他说道:“宓儿,我来带你回家。”
家,哪里还有家?无论是顾府还是京都外的小屋,顾宓都没有家了。于是只能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她不反对,杜思志便以为是同意了,心中泛起丝丝欢喜。他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那个小金镯子,垫着步子静静的进入房中,将物件小心翼翼地放在小案上。
顾宓望着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金色镯子有些晃神,镯子小小的,一看就是给小娃儿戴着玩的物件。她眼底一酸,下意识抬眸看去,竟在那人眼中看出几分讨好。
心中的某个地方被狠狠的扎了下,疼的她恨不得放声大叫,恨不得卸下那些包裹去洒脱地质问个原由。
可她终归还是做不到的,她终归还是忍下了,费尽全力才压住了身体的颤抖。孤傲如杜思志,从不做不利于自己的事,原来在这样的人眼中也会出现这种讨好的神色。
屋外隐约传来的吵闹声显得屋里更安静了,烛芯又是一个炸裂,火光较之前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