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游戏玩得太久,多骨尔终于是失去了耐心。
他转过头来,对身边的库木江吩咐了句。休息的号角忽地吹响,战场上的瀚北兵纷纷撤退,后面的弓兵走上前来,拉起弓箭指向场上无处可退的大瑞士兵们。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箭雨飞至,大瑞士兵瞬间倒下不少。张光炜咬牙挥动□□,抵挡箭雨的攻击,可身上却还是新增了伤。李虎扯过一个没来及的撤退的瀚北兵挡在身前,缓步向后撤退着。
顾暮的头盔早已在战斗中丢失,她发丝凌乱,脸上还有被飞箭划过的血痕。双臂已是麻木,仿佛感觉自己的灵魂已是飘忽出体外,体力几乎用尽,她在口中隐隐尝到了血腥味。这条路像是黑到了尽头,一丝光都看不见。
在箭雨的攻击后,瀚北的兵队又临阵前,这次的兵力却明显胜过前面几回。多骨尔看着那道在拼命厮杀的身影,微微昂首,朝身边人伸出了手。对方领命,将弓箭双手呈上。多骨尔将其接过,拉弓引箭,眯起望向拼杀中的顾暮。
薄唇轻启,他冷哼道:“甚是无趣。”
说罢,手指松开,箭带着风声直直朝那人而去。
顾暮挥舞长剑的手猛然顿住,巨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都震退几步,握着剑顿时脱手而去,剑身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冲上来的瀚北士兵趁着这个机会,往她肩上又砍一剑。双腿一下就失去了力气,那一剑将她压得跪倒在地。
碎裂的甲片卡在肉里,血渐渐低落在地上,形成了小小的洼。乌云逐渐遮挡住太阳,天渐渐暗沉下来。身上的热量似乎随着阳光的退去而消散了,她只觉得冷。
恍惚间,有一只手朝自己伸来。顾暮强撑着抬眸望去,她先是看见那手掌上的薄茧,而后就才看清逆光站在面前的顾如烈。那人收起了记忆中的严肃,第一次冲自己温和地笑了,他道:“丫头,回家吧。”
周遭的厮杀声都变得模糊,顾暮脑中只回荡着爹爹的声音。疼痛、寒冷、疲惫,一切感觉都消失了。她已是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缓缓将自己带着血污的手放入那人的掌心中。
有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下,冰冷地滴在顾暮脸上。可她实在是太累了,无法再去顾及其他。顾暮望着爹爹的脸,恍惚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只来得及匆匆说上一句:“爹爹,我好累。”就合上眼,沉沉睡去。
秋风刮过,吹起了临安居前的落叶。泛黄的叶子大都随着风远去了,只有些少停在空落着的秋千上,不舍得离去。
空中的雨点逐渐变大,落在地上便与战士们的鲜血融为一体。
瀚北的军队已经撤离,留下的皆是一片尸骨。
李虎躺在其中,渐渐被冰冷的雨水弄醒。他慢慢睁开眼,视线因雨水变得模糊。身体却异常沉重,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的乌云,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身上的伤口碰着水,带来阵阵疼痛,可偏偏是这痛感让李虎逐渐认清情况。他连着轻咳了几声,才曲起手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偏过头朝四周看去。
可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便崩溃了。入目皆是自己同袍的尸体,张光炜垂着头,手中还握着那杆□□。□□扎在地上,撑起了他大半个身子,血水一股股地顺着他的战袍留下,缓缓融入了血河中。
李虎两只腿抖得厉害,站起后又摔了几跤。
他不相信,便走到一个人一个人面前去叫他们的名字,试图将自己的战友从梦中唤醒。脸上湿漉漉的,已是分不清是血水还是雨水了,他匆匆抹了把脸,便又回到尸体中去找寻任何一个存活的可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传来马掌踏过泥泞的声音。李虎不知是敌是友,却也没用力气再去上前查看,事到如今他宁愿与同袍们席地而眠。马蹄声渐近,最终在前方停了下来。隔着雨帘,他看到来朝自己奔来的大瑞援军,也看见了坐在马上一脸沉痛的杜思齐。
压抑的情感终于是控住不住了,李虎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他浑身是抑制不住地颤抖,声音中满是悲痛,哭喊道:“张监军,援兵来了!援军来了啊...”
当天回到营帐,李虎裹着毯子坐在凳子上,他低着头身子还在颤抖着。杜思齐卷着风从帐外进来,守在帐内的士兵看见了,便双手递过伤亡名单。他接过来,一行一行的往下看去,脸色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