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停留在名单的最后一行,杜思齐蹙起眉头。他看了眼低着头的李虎,犹豫了下,还是出声问道:“你们叶督帅呢?”
李虎闷声答道:“他上了战场,没能回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往常一样,可手指却是扣紧了手中的陶杯。
杜思齐闻言,眸子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不易察觉地悲伤来。他缓缓叹气,将名单仔细叠好交换给方才的士兵,而后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别后
不日,叶惘之战死的消息便传到了京都。
叶夫人知道后,待在儿子的房间里哭了一日又一日。饭吃不下,觉也难眠,整个人迅速的消瘦下来。叶宏殊不想再刺激妻子的情绪,便整日独自坐在书房中,一封封的看着叶惘之过往寄来的信件。心像是被彻底掏空了,目光所及望不到路的尽头。
日子又过了几天,叶夫人的情况却越来越差。她开始怨起叶宏殊当初的决定,将儿子的死都归结到‘昏君’头上。甚至是拿顾如烈的事情做例子,埋怨丈夫为何不吸取他人的教训,而非要去做那只出头鸟。
再到后来,她便以积善德为由,在西山的明籁寺中皈依了佛门。
叶夫人走后,偌大的叶府更显得清冷。新帝体恤叶宏殊,便给了他一月时间进行调整,而后在回归朝堂。老丞相不愿呆在府中,就叫江生陪着四处游历去了。
又隔了几日,前线送来战报。上面说,蒋杰正已带着偃甲截到了瀚北撤军的队伍。多骨尔已是先一步回道瀚北,剩下的敌兵没有准备,突然相战,大瑞远远胜过敌方一筹。欧阳尚卿看着手中的绢纸,蹙紧的眉头才稍微放松。
门外有士兵相报,说是岭南王求见。他心中顿时一喜,忙将桌面上的物件都给收拾妥当,才出声道:“让他进来。”
门打开又合上,欧阳尚卿眸间映出了兄长的身影。对方仍是一袭青衣,眉宇间却透着隐隐的忧愁。不知怎么,他竟生出些不安来,便以笑做掩,道:“天这么冷,兄长怎么不多穿些?”
欧阳尚初并未回答坐上人的话,只是微微垂眸,轻声道:“两舟共赴,前行之路定会因为一方不足而牵动另外一方。若想双方共利,难。”
说到此处,他复又抬眸望向身着皇袍的人,补充道:“既然孤舟可以无忧而行。那么臣以为,便无需要所谓的陪伴了。”
年轻的君主闻言,心顿时下沉几分,被衣袖遮住的手指竟在微微颤抖。他眯起眼,试图在兄长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开玩笑的神色来,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如此,便只能故作不悦地开口道:“岭南王,这是来与朕辞行?”
欧阳尚初听罢,却是弯唇轻笑,道:“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瑞。而陛下已经长大,也不用贪恋臣府上的杏仁酥了。”
他低下腰,深深地行了一礼:“良将难寻,贤士更需珍惜。臣今日来,便是恳请陛下将臣,逐出京都。”
每一字都是万分沉重,对方话音刚落,欧阳尚卿便似不堪重担般的瘫坐在椅子上。他长长缓了一气,方才脸上的严肃皆已消失。年轻的君主喉结动了动,带着抑制不住地苦涩,他开口道:“兄长,你无需在意杜且及他们的言论。朕,可以保住你...”
欧阳尚卿没有说话,仍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这道疏离的身影,宛如是一个刺狠狠扎在欧阳尚初心中。
他知道兄长必然是知晓了叶惘之的事,才会今日来辞官的。杜且及与姜太后那帮人,早就将兄长看做了眼中钉,恨不得将这个岭南王赶尽杀绝。
可有自己在一日,他们便动不了欧阳尚初,只能从周遭人下手。今日是叶惘之,那明日又是谁呢?若是长久如此,他渴望的盛世又何时才能来临
欧阳尚初看着底下行礼不起的兄长,渐渐攥紧了拳头。他昂起首,装作是什么都不在意地开口道:“也罢。既然爱卿如此提议,那么朕也不再多言。只是日后路途艰难,还望爱卿...”
他更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将最后的话说出,道:“多多珍重。”
此话一出,穿着青衣的公子顿时松下气来。他缓缓直起身,看着自己弟弟成熟的脸,轻声笑了,道:“臣,多谢陛下体恤。”
待到欧阳尚卿离开书房,他才察觉到掌心上的疼痛,连忙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