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角燃着油灯,烛火轻炸了声,火焰是更加明亮。
还没等吹起床号的时候,顾暮就醒了。
她睁着眼,等破晓的光染上营帐。与其说是起的早,倒不如说她是一夜没怎么睡。初入军营的兴奋劲儿,平定了好久也散不去。她既想融入周边的人群,又担心自己身份被识破,思来想去又是好一番纠结。许是翻身的动作太大,扰了身边的人。
半夜的时候,顾暮感觉肩上被拍了下,她心里一紧,猛然回头却对上一张怯生生的脸。
那人手还没来得及收回,落在空气中,看着顾暮的眼睛透着些尴尬。他将手压了压,又冲顾暮露了个抱歉的笑。后者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而后又将头埋进被子,听着周边高低不明的呼噜声,悄悄的松了口气。
虽说是用宽衣服遮住了身型,脸上也摸了稍许灰泥,一眼看上去倒也觉察不出是个女孩身份。但顾暮还是谨慎着不出声,怕声音被人听出不对来。如此一来,在行军的队伍中就多了个不能说话的矮小子,存在感近乎为零。
铺床铺的时候,旁边那人与顾暮打过招呼,他叫李虎,同行的人都称阿虎。阿虎是主动参军的,算是行军队伍中年纪小的了。他家里穷,临上还有几个哥哥,多一口人吃饭都是困难。
来参军,既能为家里减少困难,还能有个功成名就的机会,乡里没读过书的穷小子都把这当成唯一的出路。
只是这出路走的有多艰难,却是很少有人知晓。
日子如此过了几天,新建的军队在瀚北那儿没讨着半分好处。几番败仗吃下来,总是会败些士气。凡是与瀚北呼伦甲交过手的,皆是对这个铁皮子的大家伙心有余怵。回来与通铺的人相互一交流,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弄得整个新军队伍都人心惶惶。
不怕打了败仗,就怕失了军心。
顾暮坐起身,周围高高低低响着些呼噜声。她撑起手,从床铺上坐起,掀开营帐走了出去。冬日的阳光刺得她眯起眼,得赶着人少的时候去洗漱,这样总会稳妥点。
天刚透着亮,营外除了几个来回巡查的,基本是无人了。
顾暮边走边想着一会找个什么法子呆在叶惘之身边,正寻思的入神,没想着刚走出几步便被笼在了阴影里。
她怔怔的抬起头,便对上了叶惘之的笑脸,旁边还站着蒋杰正。二人逆着光,一个抱剑而立,眼神中透着浅淡的温柔,另一个则是双手插腰,歪头瞧着顾暮,没什么正形的开了口:“是谁家的小兵儿起的这么早?”
顾暮不理会他口中的调笑,抬手理了理睡乱的头发,随口答道:“叶家的。”
......
蒋杰正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他回头果真看见叶惘之眯起眼笑的像一只开怀的狐狸。他啧啧了两声,冲身边人挥手道:“我去前面看看部署,先走一步。”
叶惘之点头应了,那人便掩下眼底不经意流出的落寞,晃着胳膊走了。等人没了影,叶惘之才转过头来,手指抚上了顾暮的脸,用指腹轻拭着眼睑,眉头微蹙道:“没睡好?”
他手上透着股淡淡的铁锈味,是常握着玄铁剑柄而留下的。这味儿生冷的很,却是将边疆战戈之气给染了个彻底。顾暮偏头,朝他掌心轻轻蹭了下,轻声道:“兴奋的睡不着,又没个人倾诉。这眼圈怕不是困出来的,□□成是憋话憋的。”
叶惘之闻言,心里明白她这是有意安慰,神色是缓了些。指尖轻移,便点在了顾暮眼角的小痣上,叹道:“这路着实难走,下次可别再犟脾气了。”
顾暮理解他的意思,知道是心疼自己,心底便又是软了几分。她唇角微弯,伸手握住叶惘之放于身侧的那只,柔声道:“后悔的事有一次就够了。既然是我选择的,就不会将吃苦放在心上。别担心,无事的。”
总不能一直畏缩,躲在挚爱人的背后活着。
家里出事之后,顾暮也想过很多,爹爹当初这么急的差自己同叶惘之离开京都,恐怕就是因为早有预料。姐姐毕竟是杜家的儿媳,爹爹多少想着杜家会保上一保。
而自己就算是个窝窝囊囊活着的逃犯,也总比没了命要好。
可顾暮偏偏不愿窝囊的活着,她恨污蔑父亲的人,更恨没有能力的自己,恨那个只能躲在别人庇护下还不知感恩的懦夫。
再也不会了,顾暮是下了决定的。不管前方有多少险阻,她都得前进着,为自己,也为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