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阙书_作者:季岭(67)

2019-04-06 季岭 天作之和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已不是有没有希望可以解决的问题。后方的敌兵很快就会赶上来,若是没有人在这儿拖着步伐,四个人一个都走不了。他便毫不吭声的,自己承担了这最大的一份危险。

  可凭什么沈岭来做这个英雄,他是伤员,应该先走才是。蒋杰正如此想,便扬声道:“我留着,沈大哥你带着伤在这儿更是危险。你与他们走。”

  沈岭心里是十足的感动,可也只是扯着嘴角勉强露出了笑。“走罢,”他说:“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这句话是用掉了他所有了的力气。仿佛一个做着终场演出的戏子,胸中揣着万般种情绪,凝结到口,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念白而已。无关感伤,无关风月,更像是招呼一声,偏偏又连着没休止的期盼。

  叶惘之握紧了拳头,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才低头道了句:“走。”

  还没等顾暮反对,蒋杰正就率先一步出了声:“怎么能走?我们都坚持了一路,怕敌军做什么,大不了就拼上这条命,与他干了!”

  他这豪言壮语空落在空气中,没留得半点回应。

  沈岭望着叶惘之,明明是知己相交的眼神,却都在对方的眼底看见了如实相托的厚望。后者正几乎是将所有的理智都给用上了,才咬牙切齿的轻吐出几个字来:“沈常思,你得活着。知道吗,你得活着。”

  那人必定是狠了心的,将啼血般的话语隔绝身外,只是闭上眼,缓缓平定着气息。

  周围的烦扰嘈杂是没有半点落入顾暮眼中,她只顾留意那在光影中驻留的身影了。同千万个想个求表扬的孩子一样,是万般期待的望着顾冀的身影。可那人竟像攒够了失望般的摇首,有意离去。

  顾暮慌了神,情急中也不知道是急切的握住了谁的手,接近是恳求的道:“别走,我可以的,我能坚持的住。”

  叶惘之猛然被她握住手,低头看去,就见着顾暮脸上的哀求。本已是下定了的决心,此时却像被小针轻轻地扎了一下,疼的他不由得软了声色,压着心中的万般潮水,出言安慰:“不关你的事,小暮。你尽力了。”

  离别的情绪是擒住了在场人的心。蒋杰正不忍再看,他只觉得是撕心裂肺的痛,可听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却又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仍被牢笼所困,不得所出,不得善终。

  “快走罢。”沈岭睁开眼时,整个人已是沉寂下来。

  叶惘之握着拳的手经不住的发抖,他牵着顾暮却不忍回头再看一眼身后人,脚下似乎是千斤重,费了好大劲才挪动一步。蒋杰正不习惯陷在悲伤情绪中无法脱出,回身,轻道:“等你回来,尚佳轩的酒席,我来请。”而后也不等身后人回应,便是头也不回的向前冲去。

  叶惘之沉着步子走了两步,还是回头望了沈岭一眼,那人习惯性的弯起唇角,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低头轻笑间,勉强抬手冲叶惘之向外挥了挥。后者深吸一口气,转身拉着顾暮向远处走去。

  周围仿佛一下子安静了,沈岭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眯起眼,而后颤着身子站起,步履摇晃,在瀚北兵赶来之前,一步步走到悬崖边。

  临上前的瀚北兵,见沈岭没有丝毫畏惧的模样,更像是在这儿等候了他们许久。便以为他是留了后招,一时竟是对视纷纷,没有一个敢上前来。

  一人独靠着崖边,前面围着一群拿刀把弓的敌营士兵,还真生出几分孤胆英雄的感觉来。沈岭突然就想起之前蒋杰正说的英雄气概,便忍着疼痛,将腰板给挺直了些。在瀚北兵挽弓射箭前,朝崖下仰去。

  如此一跃,生死便是由天了。

  ☆、梦魇

  瀚北兵纷纷走向崖边,向下看去。

  风擦着沈岭的脸呼啸而过,降落至水面的距离明明只有数十米,可他却回忆了自己整个一生。从牙牙学语到第一次从军出征,脑中人的影像从父母转变到军中同袍,最后停留在那一抹青色上。

  那人影模糊的很,却点燃了记忆中仅剩的热度。仿佛见她悄然回头,又偏身离去,沈岭想伸手触碰,竟像是隔了千万里山水的距离,无论如何努力都够不着边角。

  如此,就放她去远行。带着所有不愿放弃的牵绊,就这么远去吧。

  沈岭如此想,莞尔间合上眼,而后迎接更深的坠落。

  顾暮跌跌撞撞地追着顾冀的身影奔走了一路,可那人竟是狠了心的不回头。顾暮以为是自己拖了队伍的后腿,才惹得本来还对自己有所认可的哥哥生气了。正想快步上前拦下那人,谁知竟是脚下一软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