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暮回过神来,赶忙进屋帮着宛莲将李叔抬回床上。
屋内一片灰暗,地上还洒着药汁,整个房间充斥着股浓浓地药草味。顾暮握着宛莲冰冷的手沉声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喊朱大夫来。”
后者低头泣不成声,却拉着顾暮不让她离开:“朱大夫来过了...说是已经不能用药了。姑娘,外面好热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热闹...”
顾暮听着心里难过,又无从安慰,只能将颤抖着的身体给拥入怀中。泪水瞬间就沾湿了衣衫,宛莲起初还抑制着哭声,后来便是彻底不管不顾了,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还问着‘怎么能这么热闹’。
屋外有鞭炮声阵阵是众人欢笑,屋内无灯烛光渐渐只一人哭泣。
这个问题顾暮回答不了,她能做的只是低声地安慰。可这些话语都太过苍白,根本无法慰抚一颗受伤的心。到后面顾暮也不说话了,安静地陪在宛莲身边。
小丫头哭着哭着就累了,强撑着力气替李叔擦干净了脸,后者气息微弱却还算是活着的。她又将屋子收拾好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又让姑娘见笑话了。”
顾暮莞尔,轻拧着她的鼻尖说:“哪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痛快些了吗?”
宛莲擦着眼泪点头道:“我没想到姑娘会这么早回来,现在是好多了。”她擤了擤鼻子,还是带着些抽泣地开了口:“爹爹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大夫说...挺不到秋天了。”
她眼角还垂着泪,视线都一直凝聚在李叔身上。抬手替床上人掩好了被角,沉默半晌,才复又开口莫名地问了句:“姑娘,江南的花好看吗?”
顾暮一愣,回道:“我没去过江南,那儿的花...大抵如府中的莲花一般吧。”
自那日后,宛莲便将池中的莲花采来,裹了一束放在李叔床头的盆里养着。让那人一睁眼就能看见花儿盛开的模样。
江生见了,怕宛莲每日辛苦,便也早起帮着下池采花。
荷香阵阵,倒也成了叶府院内的一道风景。
可九月一过,池中最后一朵莲花最终还是走向了枯萎,李叔咽下了强撑着半年的一口气,撒手人寰了。叶宏殊替这位服侍于府上一辈子的老仆购了一口薄棺,将葬礼事宜给打点了尽了人情。
葬礼上宛莲出奇的没有落泪,她将枯萎了一半的莲花轻放在棺内人枕边,最后一次替他掩好了被角。
“爹爹,晚安。”宛莲脸贴着棺木,如同梦呓。
☆、入秋
太阳东升西落,云卷云舒间已然入了深秋。今年的秋祭照例举行,只是坐在祭台前的人不再是章帝欧阳还了。
新上位的帝皇到底还是几分本事,几番整顿下来竟也帮本已是苟延残喘的大玄缓过一口气来。重改选官制度、修正田令、整顿军历,这个年轻的君主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展露了不小的锋芒,压下了朝中老臣们对其上位的不满。
任命从民间选拔上来的才子贤能,将原本四分五裂在朝内大户手上的权利集中回来;又将大部分良田分给百姓耕种,减少税收,休养生息。
新分三营,分散顾如烈旧部在三营中,杜思齐、叶惘之、蒋杰正各带一营。对于沈岭,则任命其为千机营的督军。虽说不是个打紧的职位,但也是慰问了沈家二老以及军中将士们的心。
举贤纳才、平分田亩,正定军规。如此看来,大瑞终于算是前途可期了。
叶宏殊眯起眼逆着光看向高台上的人,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这个一直以来闷声不吭的二皇子,竟是个不鸣则已的角色。尊卑有序,世袭传承,本该是救国于水火之中的唯一路径。老丞相信奉了半辈子的观点,竟然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不以正道继承皇位,本就是不合礼节的荒诞之举,而太子逼宫,更是乱臣贼子作为。
叶宏殊听着高台上的人大张阔斧地谈论着未来的筑国之策,曾经为老皇帝做牛马的曹令儒站在其身侧一副的恭敬模样。那人宛如一只护主的鹰犬,看似乖巧随和却不知何时就会露出暗藏着的爪牙,给出致命一击。
叶宏殊用余光扫向身后那些带着决心的年轻面孔,他们衷心于新皇,在将来无疑会成为能与杜姜两家抗衡的一派。可在三足鼎立的局势中,是再也没有他叶家立足的位置了。
他看向在身侧的杜且及,终是于心底轻叹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