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婚宴当日,叶宏殊与杜且及碰杯之时,那人借着三分酒劲同他说道:“子阁兄,尚德每日入梦,都盼回到湘竹书院,听雨夜读时。”语气中透出的惆怅,让叶宏殊为之一愣。当他想再做询问时,杜且及却已是回首添酒不再理会了。
湘竹书院,听雨夜读,少年志气。
曾经同堂读书的三人,约好会相互扶持着共建大玄,可现已是分道扬镳、各走所途了。书院的老学究曾教导他们该以正道行正事,方可发扬大统,造万福盛世。
可究竟何为正道?又何为盛世?
叶宏殊抬起头,正视着台上人。欧阳尚卿拂袖站起,朝着祭天台上的高鼎举香躬身,深鞠三下后,将香柱插在香台之上。咏诵典章,击鼓起舞,一切礼节完成之后,年轻的君主镇臂高呼:“天,佑我大瑞。”
群臣迎合高呼:“天佑我大瑞!”
何人为天?他欧阳尚卿就是天。
何为正道?成王败寇,胜者就是正道。
隐忍了多年的实力,终于是配得起这份孤傲。受尽诟病又是如何,他欧阳尚卿身后是大瑞百姓,身前必定得是繁华盛世。
能立于这天地间的,终归不是靠些个闲言碎语,圣人传唱,而是真真正正的实力。
若按如此来说,他在其中竟是当了个小人角色。于众声朝合中,叶宏殊自嘲轻笑。抬头望着天上的日头,叹道:“愿天佑我大瑞啊......”
李叔离去后,江生便担当起了管理府上的责。每日忙前忙后,勤快的很。
宛莲恢复了顾暮初见她时的状态,两只小辫摇摇晃晃,谁与她说话都是一副笑眯眯地讨喜模样。像是什么也没变过又像是变了许多。她不再将那个心心念念的杜将军挂在嘴边,也不再提起爹爹的曾经,只是每日空闲时会望着一池残荷沉默不语。
若是在观望时被叫起,眸间转瞬闪过的迷茫又会被笑意掩盖。宛莲弯着眼睛,甜甜地问了句:“姑娘叫我?”
顾暮站在走廊上,看着宛莲蹦跳着从小径而来,见自己不语,又笑着嘱咐道:“怎么了?外面凉,姑娘也不加件袄子。”
秋风瑟瑟,吹得树上的叶子落了一地。
小丫头只穿了一件单布衣,许是方才吹了风,藏在袖子中的手冻得暗暗发抖。可她却像是没感到似的,脸上却仍是摆满了笑容,关切着问着面前人。
后者轻抚上那人的发顶,轻声道:“江生不会女红,你来帮我补一补衣衫可好?”
日子从秋天过到冬天,期间瀚北不断进犯,边关地区被搅地民不聊生。
几番平定下来,形势虽说不上好,但至少也是保住了京都的平安。叶惘之他们的新军也从一开始毫无经验历练到了能与瀚北军抗衡的地步,硬是将防线给打进了几公里。
战火浇灌出来的花朵开放的更加鲜艳。
不知觉就到了冬至,军营里停了一天用来休整。叶惘之难得有整日的空闲,叶夫人便让他带着顾暮上街上去逛逛。正巧蒋杰正也没什么正事,三人就约好一起同行。
冬天太阳出的晚,宛莲天还没亮就起床和面包饺子。出门倒水时,在拐角发现一人,她仔细一看,讶然道:“蒋公子?”
蒋杰正早起惯了在家又呆不住,便想着来一路闲逛着先到叶府等着。刚走到叶府偏门,正巧看见了从门内走出的宛莲。他抬手想照着以前的称呼再调侃一下眼前的这位,谁知对方开口竟是用了尊称。
蒋杰正添着嘴唇,神情有些局促,抬手挠了挠头,才吐出字来:“李姑娘...你怎么也这么早?”
后者闻言轻笑,也不回答对面人的问题,只是说:“少爷和顾姑娘还未收拾好,公子先进府来吧”
蒋杰正被她前一句公子后一句公子地给说着有些懵,什么话也忘了说,就跟在宛莲后面进了门。小丫头明明还是自己出征前的模样,但总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字里行间都带着生疏,等蒋杰正琢磨回味来,竟没由来地觉着有些失落。
叶府的偏门外挂着灯笼,在朦胧的夜里格外明亮。
宛莲走在灯下,裹着旧布衫地身影看起来格外单薄,借着光他才看清楚眼前人的穿着,忍不住出声问道:“如此冷的天,你怎么不将我送你的小袄穿上?”
宛莲脚步一顿,转身回道:“那衣服太过华丽,做活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