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能,从她前世一时逃避而延续至今的巨大灾乱,活该由她一人承担。
简稚已是一条血淋淋的教训,她没法想象自己再失去谁。
“所以,我徒儿究竟……”
穆安一哽,反复吞咽着,想将喉间那种刺人的酸涩吞下去,她近乎哀切而绝望的道:“我不能说。”
在场人俱是一愣。
有脾气急躁的离镜宗弟子看不过眼,不满地喝道:“别找借口了!”
穆安头压的十分的低,看起来就是一副心虚模样,那弟子气急,还要再说,老头儿却叹了口气,却摆摆手示意弟子们出去。
一干弟子心有不满,可还是听从吩咐出去了,那个性急的弟子落在最后,路过穆安时肩膀重重一别,将她撞的一个趔趄,不待长老训斥,已经加紧步伐出去了。
大门在身后啪一声合上,春向尘不做声看着老头拉过穆安落座,仿佛思虑许久后,才平静的问:“可是和喻寒音有关。”
穆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从胸腔里吁出一段极沉闷的气,双手捂着脸,极为疲惫的道:“别问了。”
“那就是了。”
他却十分笃定的确认了这个事实,老头儿握紧茶杯,端起抿了一口,他把那口滚烫茶水许久才咽下肚。
仿佛就在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里,他迅速的萎顿下去,精气神从老头儿身上消失了,他像个真正的凡人一样,佝偻着背,把脸藏的很深很深。
“我就知道。”他自言自语道,“就算是混沌派弟子大闹泽春宴,可喻寒音也没有再回来。”
老头儿握着的茶杯里,澄清水面忽然起了一片涟漪,剧烈颤抖着,随后砰一声,茶杯碎成几片,茶水泼洒出来打湿他的双手,他却仿佛无知无觉。
良久,他才突然攥紧双手,老泪纵横。
“是师父无能……师父无能啊。”
九年前他将那个团子似的孩童领回来,从此将自己的一切殷切期待与无处放置的疼爱都给了他。
对一个偏门派系的,修为停滞已久,并无实权的长老来说,简稚是他的从前,他的梦想,他的亲人。
可他连为自己徒弟报仇,也做不到。
穆安红了眼眶,良久,她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什,轻轻放到老头儿面前,低声道:“这个东西,我该还您。”
那是简稚的丹炉。
穆安哽了一哽,很快眨眨眼睛,继续道:“喻寒音已死,之后的事情,我会好好了结。”
“我……”她张着嘴,十分艰难的才将那句话说出口,“我对不起他。”
老头儿把那丹炉揽到面前,好像想到从前什么事情,眼里浮起的笑意,混合着自豪和心酸,他把那丹炉妥帖收好,也整理好心情。
他复又站起,又变回了那个稳重的离镜宗长老,老头儿慈祥的看着穆安,长叹一口气,却是劝解道:“简稚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丫头也不必太过自责。”
他自嘲一笑:“我等修真者,虽说有移山填海之能,可谁又逃得过命呢,这不过是我这徒儿的命而已。”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穆安伏下去,只露出一双兔子似的眼睛,老头儿最后又看她一眼,把眼里那一丝消极的悲哀妥帖藏起,提步迈出了门。
月朗星稀,郁木远山,天地无限浩大,也无限空荡。
老头心里一时升起惶惑萧瑟之感,然身后突然有人叫他,声音喑哑却暗含坚定。
他诧异回头,看见那少女手扶门棂,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我会解决这些的,我发誓。”
那些荒诞的不安,那些残余的试图逃避,那些令人害怕的真相,如铅华般,从她白净的脸上洗去了。
“我可以做到。”她忽的扬唇一笑。
老头儿长久的看着她,慨然一叹,居然认真的向穆安深深一礼:“那就拜托了。”
离镜宗一众人走后,穆安仰头看向满天星辰,仿佛能看破天幕,直戳向那其后,诸天神仙沉默的眼睛。
良久,穆安深吸一口气,甩剑而出,御剑去了二哥峰。
与此同时,屋内。
春向尘却是缓缓喝一口已温的茶水,一双桃花眼却是压的十分肃重,他静静道:“春柳,你来。”
春柳甚少见她爹如此严肃,不由得有些慌,连忙按照他的话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