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轻轻哼歌,调子轻快,是个愉快的乡间小调。
谈永望眼神极为可怕地钉在神华身上,神华恍若未觉,仍兀自唱着。
他那满腔恨意突然就倾泻在了实处。
极度的愤怒之下是几乎冲昏头脑的冷静,他仰头望着神华,身边是无边焦土,而那女人坐在檐上,身后是无垠天空。
“你为什么不去死。”他静静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地爆了一下肝,肥章一篇,祝大家除夕快乐啦!
☆、原谅
神华这几百年难得的一次多管闲事,轰轰烈烈地烧掉了谈永望短暂人生里所有的温存和盼头。
穆安满头冷汗地醒来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谁,那陌生的满腔恨意仍在她心口鼓荡,她木呆呆地攥着被子僵坐片刻,才缓缓倒下去,盯着天花板想道,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恨神华恨成这样了。
恩仇二字,恩字在前,即使后来反目成仇,心底也始终会敞着一处软肉,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扎的人浑身一激灵,苦笑数声,还是念起些从前的好来。
穆安对谈永望就是如此,师徒恩情十年,即使后来谈永望那莫名一剑如挖肉削骨,干净利落的把那恩情断了个一干二净,让穆安也盲目的恨了一阵,可今夜一梦,仿佛窥见谈永望刀枪不入的盔甲下,实则遮掩了一身伤疤纵横的烂肉。
恩情在前,加诸窥见他软肋,饶是小孩子如穆安,那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
可谈永望与神华不同。
仇字当前,他先入为主,自然无法坦然接受神华的一切。
若按常人的想法来,虽有大仇当前,但神华毕竟抚养谈永望如此之久,比之成仙,入仕又算些个什么,千年相处,是块冰也被捂化了。穆安若是从他人口中听说,不免也得如此想。
但她是透过谈永望的眼睛看见这些事情发生的,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他的一切喜悲。
感同身受四个字,并不是这么好理解的东西。
或许是此回下山经历了太多,又或者是虽然前世诸般,她到底没将自己看成是神华,因而对谈永望那手段激烈的报复总有种置身事外的错觉。
反正穆安左思右想,披衣起身,顶着一头霜似的月光,又是长吁短叹一阵,末了还是单方面的和自己商量,要不就原谅了谈永望吧?
男人们都想救娼妓于水火,女人们看见可怜的男人便大发圣母之心,古往今来,人类的自以为是倒是相通的心心相印。
她思及至此,在屋里团团转了几圈,到底还是没忍住,御剑去了二哥峰。
二哥峰那破屋还没修好,剩下的半截像个烂空了的下颔骨,孤孤单单地张着。
穆安稳稳落了地,目光所及之处没看见她那谪仙师父,正想迈腿进屋之时,才听见很突兀的一声:“何事?”
声音很淡,轻飘飘的。
穆安这些日子看见他就肉皮疼,因此听见他这凉薄声音就反射性的浑身一紧。她没说话,谈永望却轻笑一声,招呼她:“过来。”
……不知是浑身一紧的问题了,眼看鸡皮疙瘩都要落了一地。
穆安觉得今天的谈永望,有些不对。
她绕过屋后鸡舍,母鸡们团团窝在一起睡觉,圆墩墩的倒有几分可怜可爱之相,穆安多看了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就扬起点笑。
鸡舍后头的斜坡上,野草长至脚踝,像是卷青翠的画,顺着斜坡铺就摊开,远处群山静默,有不知名的动物长吠。
谈永望面前置了张白玉矮桌,七零八散地堆着几瓶农家散酒,而他未束冠,黑发披散而下,濡湿的几缕湿漉漉的贴在他苍白脸颊,他的眼角晕出浅淡的红,将目光自下而上的递过来的时候,穆安竟觉得心头一跳,不自觉别开了眼。
他在穆安面前向来都是冷漠而克制,行走站立皆是矜持,可今夜的谈永望不同,好像那个将他紧紧框住的规矩不见了,他这么懒散阴柔的瞥过来,有种风情万种的狂狷。
他这张脸,若是按照入仕的路走下去,合该是野史中遗臭万年的祸水。
十年来,这是谈永望头回在穆安面前喝酒,穆安一时怔在那里,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能缓和这怪异的气氛。
谈永望却没让她犹豫太久,他的目光在穆安身上轻轻滑过,轻描淡写,像根羽毛,让穆安没来由地感觉到种毛茸茸的痒。
“我该叫你神华,还是穆安。”谈永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