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电话实在太简短,只不过是互相报了个平安。
双兖捧着手机坐在床上,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訾静言说。
想问他怎么办、想要他给自己出谋划策……一旦她遇到了拿不定主意的事,就想找他商量。可这次不行。
谈笑的悲观程度已经大大超过了她的预期,让她觉得平白说着什么安慰鼓励的话都是多余。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陪伴与保密。
“我以前不是养过狗吗?是只德牧。买下来的时候才几个月,这么大。”
谈笑撑着下巴看双兖替他补作业,一点自己动手的自觉都没有,手上捏着一把咖啡馆的小银勺比划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和她说着话。
“上初二的时候迷上了乐队和rap,和几个朋友玩嗨了就不回家。老师发现了通知家长,我爸妈什么都没说。但两个星期以后,到了冬至,我回家……那天的狗肉特别好吃。”谈笑说到这里,停下来,纤长的睫毛轻轻跳了一下,等双兖扭过头来,他才摊开双手道,“从那天开始,我爸妈就给我设了门禁,我一天都没违反过。”
“为人父母的太强势了,下一代要么就叛逆,要么就懦弱。我现在也是个懦弱的人。
“初中毕业本来是打算直升垠中的,我妈不让,给教务办打了电话改了我的志愿,她是南中的教务主任,要把我按在她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小学时候有个一起长大的朋友,本来他爸和我爸平级,是以前读书时候的老同学,初中我爸升了,变成了他爸上司,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我们以前经常去秋名湖玩,那天起大浪,船翻了。我还没游到岸边腿就抽筋了,他就站在岸上看着我……最后是景区的救生员看见了把我救上来的。
“我进了医院抢救,我爸知道了以后没过多久那个叔叔就被调走了,他也跟着转学走了。
“后来的同学……也就那样吧。别人好还是不好都和我没关系,说到底谁也不能和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爸说,我有他们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庭,就应该感恩知足。我觉得他说得没错。错的是我,我做了他们的儿子,是高攀。”
……
或许是从未如此向人袒露心声,谈笑这天下午和双兖说了很多话,多得她几乎难以消化。
“想想也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活得辛苦的人那么多,我有吃有穿还抑郁……拖下去也只是在害人害己。
“生活还是需要一点希望和勇气吧?但我没有这份勇气。”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双兖无力安慰,更无力辩驳。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思考起了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她、訾静言、李小阮、谈笑……似乎没有一个人抹得去父母留下的痕迹。
她至今害怕旁人突然扬起来的手和狠厉的目光;訾静言从来只过林易青的忌日,不过自己的生日;李小阮的家庭档案上父亲那一栏永远是空白;谈笑则每天都在努力扮演一个阳光向上的优秀少年。
过去就像一头困兽,在囚笼里一圈圈打着转,有人撞得头破血流,有人困囿于原地,有人终其一生无法忘记,有人选择主动结束这场闹剧。
父与子、母与女,究竟是谁亏欠了谁?
父母不是神祇,子女也不是奴仆,可到头来,他们终究是逃不过奋力挣扎这个怪圈。
……
李小阮最近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蹊跷的事:双兖忽然就和谈笑亲密起来了。
放学后在小餐馆里出双入对,周末在图书馆其乐融融。
她坐观其变,本来还猜着死党双兖会在什么时候跟她解释,没想到对方却坦坦荡荡,一副并没有脚踏两条船的样子,倒让她先坐不住了,夜间扒着双兖的房门斜着眼睛看她:
“听说南中的颜值扛把子近来交了一个我们学校的学霸女朋友,他学理,学霸学文,文理搭配干活不累,不知道友可有听闻?”
双兖笑眯眯回她,“没听说过,怎么?”
李小阮听得咋舌,上下瞅了她两眼道,“别怪我不提醒你,你再这么整下去是会出问题的。”
双兖叹了口气,把她推出房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就不是我想的那样了?”李小阮犹自挣扎,“我跟你说,会讲出这种台词的十有八九都是有了奸情的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