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没有声响,但阮欣知道对方肯定在听着。
阮欣又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叛逆得很,总觉得爸妈亏欠自己,高中三年玩了三年,没考上好大学,哭了一场又重读。哪儿像你啊,成天坐在窗边发呆,谁也不怪,尽怪自己去了吧?”
那头双兖还晕着,却笑了,露出一排牙齿,不说话。
阮欣叹气。再一看,对面那姑娘不声不响地,竟是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阮欣一看,忙抽了张纸给她擦眼泪,想安慰两句,倒先被那人软乎乎地按住了手,软软糯糯道,“对不起。”
阮欣怕她太伤心,待会儿喝吐了反而伤胃,难得能让她吃下那么多东西也白搭了,又给她倒了一碗汤,抚了抚她的背顺口道,“对不起什么?”
双兖却又不说话了,只笑。眼泪还流,边哭边笑着,两手捧着面前的汤碗喝了一半,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阮欣,小声道,“欣姐,喝不下了。”
“那就不喝了,先放着。”阮欣被她这一眼直看得五脏六腑都柔软了,轻轻叹口气说,“哭了。”
哭了?怎么哭了?谁哭了?说给谁听的?
双兖还傻乎乎地醉着,满脑子的问题,但一个答案都想不出来,这时手机那头一直沉默的人却开口了,沉沉吐出两个字,“阮欣。”
他鲜少这么对人说话,几乎是带上威胁的意味了。
阮欣喝了酒,酒壮怂人胆,也不怵他,笑道,“怎么?心疼了?”
那边顿时又没声儿了,倒是双兖懵懵懂懂问了一句,“欣姐,你在跟谁说话啊?”
“当然是你啊,除了你还能有谁。”阮欣拍拍她的脸颊,特意放低了声音哄她,“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双兖这次不笑了,噘着嘴认真地思考起来,“我做错了什么?”
“什么都没错。”阮欣顺势说。
“什么都没错?”双兖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自我否定似的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错了。”
阮欣只好又跟着问,“错哪儿了?”
“我不是谁的谁。”双兖微微笑着说。
阮欣愣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是谁的谁,但我什么都想要。我错了。”双兖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说话也顺畅了许多,一箩筐的话就倒了出来,“我想要幸福的家庭,想要把我当成宝贝的父母,想要一个会永远对我好的人……我经常想,那些有温柔的父母的人,成长的感觉是不是真的很好?我想知道爸爸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真的很宠女儿,是不是真的在吵架后只会沉默?我想知道,天下的孩子犯了错……不,不是犯了错,是什么都没做,也会被打吗?我想知道,孩子比钱重要的家庭,应该是怎么样的。”
双兖说到这里,吸了口气道,“……也太幸福了吧。”
一低头,泪又掉下来了。她自己却还有意识,扯了张纸巾攥在手里,也不擦眼泪,歪着脑袋又开了口,“可是这些我都没有。”
“黄婶说,这是我的命。我从出生,就是错的。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但我什么都想要,我错了。”
阮欣不知道她说的“黄婶”是谁,但她有意让訾静言听听这些话,于是也没有贸然开口问,只等双兖把她想说的都说了。
“谈笑死了,我知道的。我早知道的,但我什么都没有做。”双兖说着,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但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错了。”她说了这三个字,声音又低下去,打了个酒嗝,碎碎念着,“我见了他妈妈,她那么伤心。她一直在哭,一直哭。她一哭,别的同学都在哭,我是里面哭得最厉害的一个……那是因为我怕啊。”
“我好怕,我特别怕。”双兖抬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抽泣两声,红着鼻子又道,“谁都不知道他会死,只有我知道。我明明可以阻止他的,但我没有……我没有……他妈妈要是知道了,哪里还会那么对我……她还抱了我,她抱了我,但我害死了她儿子。”
“谈笑的父母那么爱他,但他……我的父母都不要我,我还这样活着,不就是不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