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那时对秦彦的厌恶,大概是因为一种心理落差。
她看见他被人逼迫,但不低头,于是帮了他。因为那一瞬间,他像訾静言;待知道他差点作的恶,她又对他升起极度的嫌恶,因为那不是訾静言。
可她以为的訾静言,还是现在这个訾静言吗?
他失了焦距的瞳孔,他左手上的刺青,他对她疏离冷漠的态度……都让她看不透。
人都是会变的,当初是她对他不够关心。她告诉自己。
訾静言宁愿和林雫夫妇待在一起,也不愿意多施舍给她一个眼神。这才是现实。
你该醒了,双兖。你该醒了。
她一遍遍地对自己重复,像是洗脑,又像是逃避,夜深时怀揣着零碎的梦睡去。
……
这趟上海之行的最后,双兖因为脚受了伤,没有上台比赛,他们这支队伍的代表临时换成了秦彦,虽然发言内容脱离了原稿,但发挥依然出色,他们和同校的另一只队伍当场领了奖,下午回酒店办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
晚上众人在酒店顶楼的意大利餐厅集合,按餐厅的陈设分了小桌坐,只是他们一行人的桌子都要离得近些,方便交流。
在场的团队聚会倒不止他们一个,还有一群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员,东西方面孔都有,想来是为了商业合作才在这里。
秦彦和阮彤自然而然地坐了一张桌子,双兖对面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学妹,也没什么话说,面前的意大利烩饭装盘讲究,她也没什么心思去享受,注意力全在另一边的人身上。
等了大约不过一刻钟,果然有人朝着她这儿来了。
双兖坐直了,低着头开始动勺子,吃了一口,头顶响起笑盈盈的女声,“双双,这么巧。”
双兖抬头,也笑,“学校的聚餐。”
她和林雫,始终是隔着一层。林雫大概不会介意她如何,但对方的存在却一直是她心头一根刺,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从她心上捅个对穿。
林雫端着红酒杯,言笑晏晏,“我是工作,来了上海好多年,给外企做个地陪,倒比会议还累。”
双兖点头,道一声“辛苦”。
林雫耸肩,声音低下去,“这可还不算是最辛苦的……”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一圈,面上逐渐露出焦急神色,也顾不上和双兖寒暄了,匆匆丢下一句失陪,提着黑色鱼尾裙摆走了。
“又跑到哪儿去了……没个消停!”
双兖听见她这最后一句话,不明所以,但直觉感到了不对,心神恍惚起来,视线不自觉地跟着林雫的背影移动,发现她叫上了路德维希,径直穿过了餐厅,往一旁去了,推开了那里的门……然后路德维希进去了。
双兖凝神一看,那确实是男士洗手间。
她立刻站了起来,迈出一步,又退回来,颓然坐下。
她过去干什么?以什么名义?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跟过去会看见什么,还不如算了。
想是这样想,但她一坐下,还是止不住地往那边看,勺子搁在盘里,烩饭都被她翻了好几次面。
对面坐着的学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小声试探道,“学姐?”
双兖抬头,“……什么?”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小学妹说,“脚又疼了?”
“没有。”双兖深吸口气,放下手里的勺子,努力坐得自然些,好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不正常。
就这么强自按捺着内心的焦灼不安,她又等了快二十分钟,才见那边有人出来。
訾静言低着头,在这种场合换上了更为正式的黑色西装,但领带已经散了,西装外套和白衬衣的袖口都拉到了手肘上。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把颈间的领带取了下来。
林雫走在他斜前方,总竖着眉回头跟他说话,看着又是生气的模样,而訾静言不发一言,始终低着头。
待他们走近了些,到灯光下,快进入餐厅正前方了,林雫忽然向他伸出手,要东西。訾静言沉默了一瞬,从身上摸出烟和打火机,给了她,随即走开。
林雫跺脚,又被路德维希揽住肩,哄着她往另一边去了。
双兖看着訾静言走到调酒吧台边坐下,没要酒,要了杯果茶,不喝,端在手里看。
她向餐厅的服务员招手,也要了一模一样的一杯,没看出什么特别来,把它放在了桌上。手刚抽回来,耳边就响起了钢琴声,弹的是肖邦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