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瞬华做了个大胆的猜测——也许那会儿刀鞘上的禁制还未被完全解开,随着禁制的开解, 刀鞘的力量越是微弱,八岐鬼生的气息与泣立的怨念越是无法压制。
一开始她认为琉克西娅所说的不是没有可能,万一郁夷就恰好精分了呢?万一这个世界刚巧就有两个郁夷的魂魄呢?空闲的时候她时常在回味郁夷说过的每一句话, 尤其是清夜那个世界,她清晰地记得郁夷说过这样一段话。
——“如今你与我相辅相成, 只要有你的信仰在, 我便不会消失, 这样与天同寿的未来,我一直担忧你会拒绝。”
何为相辅相成,何为与天同寿?
天道始于万物的信仰,相辅相成可否理解为只要有她的信仰在, 郁夷便不会泯灭?而只要郁夷不泯灭,她也不会泯灭。
没想到一场情缠带来的会是灵魂上的共生。
既然灵魂上有着不可磨灭的羁绊,那么她散落的力量上带有天道的刻印再正常不过。一开始她的思维便被固定了, 因此没有过多思考,还是琉克西娅的一番话打开了她的思维定势,让她洞悉了前因后果。
泣立完全出鞘的那一刹那,她第一个感应的便是八岐鬼生本源的力量,没想到对方体内的丹田立刻与她产生了共鸣。
八岐鬼生来到这个世界比生狐更早,他从独自修炼到出世历练,力量早已从原本的五尾增强到了更高的层面,因此与生狐的差距看起来格外之大。
至于八岐鬼生个人——他虽然隐有所觉,不过看起来好似完全没有曾经的记忆。
他是个完整的独立的生命个体。
瞬华靠在八岐鬼生的肩上,对方生怕她着凉一般,挥手招来了架子上的羽织,轻轻披在她纤瘦的背上。
羽织上同样染着松木的气息,很是清新好闻。
“小五,”瞬华有些迟疑道,“曾经,我是指你还是我一部分力量的时候,那个时候修炼的过往,你已经全部不记得了吗?”
“完全没有印象,”男人替她拢了拢发丝,漫然道,“不过见到生狐第一面的时候开始有所怀疑罢了。”
“……这些暂时不重要。”瞬华叹了口气,“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出云神议很快会有动作,江户和虾夷的百鬼肯定不会容忍方才的失败。你真要放任泣立继续下去么?”
“瞬华,我是八岐大蛇的后代。”八岐鬼生声音低沉,“晴明公为了立足于神妖两道,为此剿杀了八岐大蛇立威,爱恨情仇莫过于此。妖怪的寿命漫长,仇恨一代一代传递下来,有些债,总要去了结的。”
“可你修的乃是正道啊。”瞬华眨眨眼,“虽然晴明公为了立威才剿杀八岐大蛇的,但是用他作为人类的立场来说,八岐大蛇必除不可。当年有不少出海的船只失踪于他的口舌之欲吧?天地间自有因果规律,与世道相悖,你祖先的灭亡是必然。”
“你不用有任何负担。”瞬华语气轻快,像是凉淡的风轻轻拂过,吹来一丝润泽的味道。
“京都妖组和土御门家族好了这么多年,没必要为了过去的恩怨再次兵刃相见。如果你执意而为之,这不但会影响京都的走势,还会影响整个国家的气运。小五,背负这样的罪过,真的太沉重了。”
“好好继续带领妖组活着不好么?何必先堵塞了自己的未来。”瞬华轻缓地起身,指尖拉住身上的羽织,“你再考虑一下吧,我不会强迫你。”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纷凉的雨,响起淅淅沥沥的声响。已有枫叶渐黄,边缘染着赤目的红。
“瞬华,仇恨一事并非是能用道义来掂量的。”八岐鬼生的声音在瞬华背后倏然响起,他的声音深沉,少了那些谈笑风生的悦耳,多了些不可磨灭的无奈。
瞬华顿了顿,不答。她转出回廊,踏入庭院,指尖随意地掠过被雨水浸润的石像。
不断有路过的妖怪向瞬华低头问好,九尾之狐,每一位都能在历史上留下惊天动地的一笔,因此妖怪们生怕惹了这位实力强悍的狐狸不快。
“我可能还是缺乏历练吧。”瞬华仰首,冰凉的雨滴顺着她的面颊没入脖颈,她双目轻闭,一点一滴感受着自然的福泽。
小梨涡忧心忡忡地在瞬华的丹田内蹿来蹿去:老大,这事儿的确也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