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牧心的身影果然就从屏风之后移了进来。
她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的移步到他的床前。
看到他睁着的眼睛,她似乎有些惊讶:“你醒了?”
他虚弱的笑道:“你真的把我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了。”
谭牧心淡淡的笑了笑:“吃药吧。”
她一口一口的喂他,目光却除了他的嘴之外再也不看别的。
她知道他在注视她。
她却不想去和他对视。
他快要死的时候,她除了想要他活下去再也没有其他念头。
他真的活了下来,她却再一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药已经喂完了,她却还愣愣的坐在床边上。
他艰难的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庞。
她却似突然惊醒,轻轻截过他的手,把它放进了被子里面。
她站起身来,淡淡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他刚刚充满希翼的眼睛顿时黯淡。
他不能开口的时候,她一个劲想要他的回应,要他坚持活下来。
他可以开口的时候,她却似乎再也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
世间万物,都这么不遂人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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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在尘世间呆得太久的人,似乎都有向往世外桃源的想法。
桃源之妙,就在于世外两个字。
人似乎是在世间活了几万年之后,才蓦然醒悟,原来天地三界,四季五行能带给人的灾难,全然没有人自己带给自己的灾难多,也没有人能带给自己的灾难大。
原来世间最美丽的地方,还在于庄生化蝶之所,陶公采菊之乡。
问题却在于,人本身就是从那样一个地方来的。
如果那个地方真好,人的祖先为什么还要不辞劳苦几千年如一日的建造这样一个尘世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从来没有踏入过尘世的祖先,只能算是生铁。
而在尘世中冶炼过一番又重新选择回归的,才算是宝剑。
侍冥剑原本就是宝剑。
侍冥剑的主人,却不是选择了回归,而是回归选择了他。
叶起风恢复的很快。
山上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在雪中舞剑了。
身体恢复的时候,他的精神却开始饱受折磨。
罂粟的毒开始让他发狂。
谭牧心看着他突然倒在雪地上,浑身抽搐。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发作了。
从身体的疼痛开始轻微的时候起,他发作的就一次比一次厉害。
原本的疼痛,还能转移一点他对罂粟的欲望,现在恢复时期的痛痒,却愈发刺激了这种欲望。
她奔出去扶起他,他却只是一个劲叫道:“佳楠……给我佳楠……”
她紧紧抱住他,急切道:“叶起风,你要的不是佳楠,是□□……”
他挣扎道:“那你给我□□!我要,我现在就要!”
她无奈,出手点住了他的睡穴。
他停止了叫喊,汗却仍然在不住地向外渗。
她把他拖进草屋,帮他脱了外衣放在床上。
他却突然睁开眼睛,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双肩。
他拼命的摇着她,歇斯底里道:“给我!我知道你弄得来的!给我,求你了!”
她的骨头都被他揉碎了,泪眼模糊的斯声道:“叶起风,你连死都熬过来了,为什么熬不过这个东西!”
点穴对他没有用。
他的内力太深厚,何况还在发狂之中。
他痛苦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就是因为你我才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救了我又不理我,不理我还要管我,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他逼近她:“早知如此,你为什么不在白水溪的时候就杀了我?”
这句话,原来他也可以用来质问她。
他成为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她。
他说,你没事,我就没事。
我有事,当然是因为你有事。
谭牧心无限悲悯地望着他。
曾经雄姿英发的他。
曾经拥有一切的他。
曾经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