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_作者:张寻绎(42)

2019-04-02 张寻绎 校园

  “你之前不知道有这封信吗?”

  “知道的话,还喝什么啊。”

  他好像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发表评论,最后只是很客套地说了句:“虽然那样,现在大家都过得很好,也是好事啊。”

  “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见过他之后脑子里都是这件事儿,我也控制不了。”她摇摇头。“我今天看见他,还是他十八岁那年那个样子,老掉的人,好像只有我。”她看着天空笑了一声,酒精上脸的微红衬得这个笑容天真又傻气。

  “你怎么认识他的?”小贺问。

  “说来话长。”

  那时候她被学校约谈,办手续休了学,只想着赶紧回家休息。休学的理由是心理疾病,医院证明大概是鸭蛋的俱乐部XE专程去弄的。她家里知道后却又天翻地覆了,她妈先后去了学校和XE要说法,大闹了几场。最后为了事情不再发酵,XE答应出一笔补助,条件是安洋一家都再不纠缠,对外还要统一说是因病自愿休学。

  这样事情告一段落后,她为了离□□罐似的家里人远点儿,自己一个人回了老家轶江住。在高秀家里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在房间里不受控地哭是因为她妈不断的责怪,可回了老家一个人待着,她开始毫无理由地流眼泪,每天如此。

  轶江没有专业的心理治疗机构,她坐了两个多小时高铁,到古都大学的附属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有抑郁症,她休学的假证明,没想到最后成真了。

  回家之前,她给在古都上大学的朋友打了电话,朋友请她在古都的夜市上吃饭,吃完饭路过一个livehouse,朋友说以前来这里看过地下公演。当天是古都当地小有名气的一个团队在那儿演出,她们就进去看了一场。

  那也是林展第一次参加地下演出。

  他是最后上的,跟另一个和他一般大的男孩儿一起,要唱的是他们自己作的段落。他的前辈介绍他的时候,说他是明日之星。

  那天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身上的大T恤有些旧了,穿着一条阔腿裤。像他这个年纪的很多男生一样,黑黑胖胖的,看上去很平常。可他一开口,安洋才知道“明日之星”并不是什么没由头的吹嘘。他声音很低,像个磁场似的吸引耳朵。她不懂什么音乐构成,但她喜欢听词。他写的东西不像他这个年纪能体验且表达出来的。他唱的内容一直在说他自己的故事,押韵但不勉强,整整地听下来,就好像大概知道了他的成长过程。

  好像是个受过挺多苦但仍然相信未来的人。

  演出结束后,安洋听见他跟其他人说,他之后两周都在一家酒吧演出。

  第二天她没有按原计划回高秀。她找了家青年旅社,订了半个月的床位,白天在古都的街上逛逛,在便利店吃泡面,晚上就去那家酒吧,听他唱歌。她拿着手机,一边听,一边录,一边记下他的句子。

  某天傍晚,因为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安洋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面包,坐着认真啃。突然有个人过来,说自己卡里的钱不够了,能不能借他点现金,“反正明晚你也会来的吧?我明天还你。”这个上来借钱的人,就是林展。

  安洋知道借了也多半要不回来,却还是拿了五十块钱给他。他结完账过来,给了她一瓶可乐。“你吃完就过去吧,我今天要早点上。”他说完,像是还对她笑了笑。

  第二天晚上,他表演过后,她刚起身准备走,他不知道从哪儿绕到了她的座位面前,“还没还你钱呢。”

  他顺路跟她一起等公交车,问安洋从哪儿来的,为什么每天晚上都有空来酒吧听歌。安洋说自己休了学,出来玩儿。他问她为什么休学,她回答说:抑郁症。他“哦”了一声,没头没脑地问她能不能教他学英语。他说自己不上学之后为了作词一直在自学英语和历史,希望她帮忙。安洋答应了。之后每天在他有空的时候给他上课,场所是公园里的石桌石椅。她又续了十几天的旅社,在古都整整住了一个月。

  她走的那天上午,天还没完全亮,他帮她提着行李,带她到离市里不远的一座矮山上的公园里,看山脚下的车流。他问她为什么会生这样的病,她把整件事,都说了出来。他又问,那最近好点儿了吗。她说,好得多了。

  下山前,她突然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盯着她:“什么?”

  她说,没什么,以后你有名了,别忘了我啊,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