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琼玉便恳切道:“我知道卜昀父亲当年的事,你们总有疑心。可我父亲为官多年,虽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却并非是十恶不赦之人。他从未有心害人,其所行诸事,不过是担心林相之事发,祸及子孙罢了。糜家……确实有人屡次作恶。我虽不知道详情,却也疑心过当年姑丈之死另有蹊跷。只是如今表哥已经……不在了,此事已无追查之必要。况你如今去问那人,他也未必肯认。”
程吟听了半日,方才明白过来,她说的姑丈是钟回父亲。糜琼玉方才那一番话虽未点透,可糜家除了她兄长外,还有谁能瞒着糜允行事呢。她早前还猜不透糜琼玉来见她为了何故。如今看来,她此行目的之一,便是要宣告与自己兄长泾渭分明势不两立之意。王氏这次撇下盛氏,只带了糜琼玉过来,怕也是要做出这个姿态来与众人看。只是不知道卜昀听了这些话信不信。
程吟断不透糜琼玉是真的对糜家老大寒了心跑来与她诉说,还是不过想要散布消息出去与卜昀知道而已。只是自己是不会再与卜昀有什么瓜葛了,所以她这趟来得甚好,正好叫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以后便不会再来相扰了。
想到此处,程吟便道:“我知你从前种种都是看在钟回的份上,所以我也只记他的好,不再多谢你。至于卜家的事,我兄弟既已将婚事退准,自然再与我无关了。”说道此处,她又看一眼里间,方续道:“我从今往后,就只管蔷儿一个了。”
第80章 38 十年(大结局)
时光荏苒倏忽而过,展眼便到了兆祐十一年。如今塔塔人早已撤兵。双方罢兵后,卜昀仍调回了中州郡,升迁至布政司左参议一职,衙署还在商都。他和糜琼玉之事,却到底未成。后来糜琼玉经媛媛撮合,嫁给了礼部员外郎之子钱宇,听说婚后夫妻恩爱、和乐美满。那钱员外自儿子成亲后仕途坦荡,今年已升任了礼部右侍郎。
袁阆仍占据戈钦,彭果也还流亡在京。不过两年前程哦带着东湖残部以迩原为据,盘踞淹岭,屡次东进袭扰袁阆,造成东湖内乱不断。所以袁阆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因程哦已及年,彭果便和顾钧作主,将赵易之妹赵玲许给了他。顾钧将先前程吟居住过的宅子里拨给了二人作婚房。程哦婚后便回了淹岭,程吟则带着蔷儿回了洛京,仍租住在当初和钟回住过的小院里。
这日清明,程吟已安排了几日,打算出城为钟回在当初那矿山附近立个衣冠冢。她一大早便带了蔷儿骑马出门,却不想在路上碰到了卜昀车驾。程吟见车上香烛纸马完备,再观他方才下山方向,心中不禁有些凄惶。正欲避身而过时,卜昀却也看见了她,便叫人停了车马,自己步行到她马前。
二人默然无语良久,还是程吟先开口道:“你是年年来此?”
卜昀点了点头,犹豫了半日方道:“明年我便要成亲了。我正欲与你要说一事。我想把……移到西安祖茔之中。不知你可愿意。”
她听林媛媛来信提过,说卜昀本来是三年前便要完婚的。只是卜老太太和糜氏先后亡故,便守孝到今日。自从珠儿出嫁后,如今他身边也没别的亲人了。此时程吟见他虽刚过而立,两鬓却已有霜染之色,心中难免起了恻隐之心,便点头应允了。
卜昀见她答应,略有喜色,再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提起。他见程吟手中托着一个包袱,也带着香烛之类,便猜到她此目的。于是二人略站了站,卜昀便拱手返身回了车上。自此一面后,二人再没见过。
蔷儿一直未曾入学读书,只在家由程吟开蒙。八岁上颇识字后便在隔壁罗神医那里作了个药童。程吟知道其中必有卜昀的助力,只是罗神医不提,她便只作不知。
这一转眼又到了兆祐十七年二月间。这十年中,程哦曾无数次派人在当日出事之处搜寻钟回,却皆无结果。
这天程吟正和蔷儿在院中蔷薇架下理书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蔷儿起身蹦蹦跳跳去开门,转身便拿回来一封程哦的书信。信中只照常说些军中杂事,并提及赵玲已经有孕在身。末尾却说起了一件怪事,说淹岭有一处天坑内突然起了林火,正在大家猜测是不是地下热河涌出之兆时,那火又突然灭了。
程吟自接了这信便心神不宁,捱了半日,仍旧耐不得。便赶忙收拾了东西,锁上院门,将蔷儿托付给罗神医后自己孤身一人雁阳关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