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儿笑意盈盈地给她换上衣服,又画了眉毛涂了脂粉。对着镜子看看,倒是浓淡适宜,委实增色不少。程吟本是江湖儿女,又跟着个师太过日子,自然不曾这般鲜艳过。兼着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空照镜子,今日人生头一遭描眉毛涂脂粉,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便红了。
“表姑娘这么收拾收拾就更漂亮了。做新娘子,自然是要沾点喜气,可也不能太过。我最烦她们没事画的跟猴子屁股似的。”璇儿一边手里打着粉,一边说。
程吟这才抬头细细看她,果然是浓淡相宜,出水芙蓉的一张脸,不细看还不知道她扑了粉擦了胭脂。璇儿见她看自己,便道:“表姑娘虽是南边人,倒不是那样病病歪歪美人图上似的人物。大夫人娘家哥哥生个女儿,真真是个美人,只是身子不好,总病着。一年到头也不知要吃多少药。听说今儿也来了。”
程吟见她这话头提得奇怪,一想,便问道:“这位表姑娘是长相来往的么?”
璇儿手上仍不放松,嘴里却闲闲的口气道:“从小便由大夫人娘家嫂子带过来常和少爷姑娘们一处玩笑的。老太太因她好,从小也是疼惜的。听得说大夫人娘家侄女侄子辈里头,就这个最出挑。性子也最像大夫人做姑娘的时候。”
程吟听了,心下方才明白。怪道这糜氏不待见方姑娘,原来是自己不小鹊巢鸠占在先。只是不知道这个卜昀和他表妹从小是个什么光景,若是因自己棒打了鸳鸯,倒实是不好意思。转念又记起,先卜昀说在姑苏寻不着方家,她还疑心他真真假假。现在看来,果然有鬼,必定是为了这个表妹,所以才“四处寻找、遍寻不着”了。这样想着,心里不免别扭。想到自己阴差阳错,虽不是有心,却要拆散一对有情人,不免有愧。心里想着,口里便“唉”了一声。
璇儿一边替她收拾着,一边听她唉声叹气。遂笑了,道:“表姑娘莫不是想在娘家哭一场再上轿?老太太可是吩咐了,叫不准见泪呢。说大喜的日子,高高兴兴方才好。还说咱们这样人家,何必学那小门小户的规矩。我陪着老太太十几年了,还没见她老人家对哪家姑娘这么上心的,大概也是缘分。”
程吟知她是在宽慰自己,心想你哪里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方姑娘。即便是,婚姻的事情,只父母之命也是不中用的。这卜老太太怕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做这个主,难说没有排挤大夫人势力的意思。当然她师出有名,这方姑娘原就是他家定下的人,没什么可辩驳之处。若不如此,这糜氏怕是非把自己内侄女娶进门来做膀臂不得罢休呢。
第9章 09 消息
待璇儿与她梳妆毕离去,已是大晌午时候。次后便另有丫头进来,给她盖上盖头,扶她出去,上了轿,没走几步便又下轿。又有人上来扶她,行完大礼,便又由人扶着进了另一处房舍。次后便是揭盖头,交杯酒,几房女眷过来相看,程吟一一见过。接着是闹喜房,卜家总归是人丁稀薄,老太太又特意吩咐过,因此并没有出什么大格。次后卜昀便出去陪酒,留她与两个丫头守着红烛坐着。
这两个丫头并不是她房里原来的人,从前也并没见过。老太太那边的人她都是相熟的,这两个想必是大夫人那边的人了。因自和璇儿交谈后,程吟心里便存下了疙瘩,更不愿与她的人多言,这也是新娘子的本分。况且这二人也并不多言凑趣。因此两厢无话。怎奈从大清早起一碗圆子汤到刚才一杯酒,旁的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又忙了这么些时,虽不要她管什么事,却也担了半天的心。到此时已是饥饿难耐,头晕眼花。想要吩咐她们拿些东西来垫着,实在是开不了口。心下稍稍计议,便向她二人道:“两位姐姐守到这时,想必也累了。不如到门外舒散舒散筋骨也是好的。”两个丫头见她如此说,虽求之不得,总要推辞一番。最后一个便道:“少夫人若要清静清静,不如我们到外头守着去,少夫人想起什么来吩咐我们。”程吟点头依允。一个丫头便回身从柜子里拿了三支香出来,在炕上的香炉里点了,然后方才出门。
待她二人出得门去,程吟便下床来。见桌上一桌酒菜,只是稍许凉了。实在饿得狠了,也顾不得这许多,便捡了一盘干点心吃起来。又见炕桌上有套茶具,伸手一摸,壶里还是热的,便倒了半盏拿在手里。一边用着,一边想起方才人多,也没来得及细瞧这屋子。便端着茶杯来回走动。原来这屋子比自己先头住的大了许多。朝南正房三间,自己呆的是西边这间。想必东边那间便是书房了。程吟缓步移到门边,先细听外头响动,掀开门帘子一看,原来两个丫头并不敢走远,在正房靠着门嗑瓜子呢。放下帘子,她便上炕隔着窗户纸细瞧外头动静:倒是人来人往,像是正往东西厢房里搬东西。程吟不能开窗,也不知他们在搬些什么。忽听得人声响,便忙忙下炕,倒不妨被妆台里自己的人影唬一跳。细细看后,不由得好笑:通身的红,倒像个红灯笼似的。衬着这满屋子的红帐子,红被褥,红绸子,红幔子,红坐垫……实是红得诡异。回身在床沿上坐好,一时倒不见人来。端正着身子坐了一回,不免困乏,刚要躺下,看了眼床上的桂圆,莲子,红枣,不免皱了皱眉头。如今天色尚早,那卜昀一时半会儿定是不能回得来,不如伏在妆台上小憩片时,养养精神。心里想着,手里却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那柄短剑。恐睡中露相,便起身将它藏在床上的枕头下面。回来仍伏在妆台上,只倏忽间便不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