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明知有异,还要护我们?为什么宁落得主仆离析,也要帮我们?
河风拂发,武伯轻轻道:“我剩得的,也不过几年残力。用它换两个少年人一点安全,我觉得……应该。”
小河别过头,看见流水远去。
她轻轻道:“……谢谢。”
武伯却摇头,“不过都是些因缘际会,谢我什么的,也谈不上。”
夜渐浓。
武伯问:“三日后,这船该是在运城界内。这几日正好永川要起雾,我是建议你们,趁雾驶小船靠岸,也好免去些追踪。你们怎么打算?”
运城?
陆叔领丰县测绘的地方?
小河一忖,点头,“我们在运城上岸。”
武伯想自己再留留,小河告了辞。走远几步回头,船尖,武伯的身影,似溶入了夜河。
回舱,推门,就看见陆尔醒了。
他躺在床上,侧头看她。
小河方要勾起笑容,就看见陆尔望着她的眼神。
那眼神是洞察的、痛的。
小河僵在当场。
如今的情况,陆尔醒来,瞧瞧四周,便猜到了七八。
现下,他只差一个确认。
陆尔问:“他们……”
小河摇了摇头。
陆尔无话,原本烧红的脸颊,白透了。
小河坐去他身边。
他凝望舱顶,安静了许久。
然后道:“告诉我之前的事。”
小河心疼,“你先休息一下,还有三日,我慢慢和你说。”
可陆尔道:“不了。”
他说:“不用三日。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我。”
陆叔、陆姨、梁伯、梁端、永川求助、三日之期,小河统统告诉了陆尔。
他眼里的光在碎,小河想停下,可每到这时,他就会说:“继续。没事。”
轻飘飘的一句,却那么重。
小河讲完,觉得胸口袭来一次闷疼,低头时,看见陆尔递出的手掌。
小河稍愣,他便又将手递过来些。小河眼里一酸,握过他的手掌,随着他的力,埋在了他身旁。
小河说:“我没事。”
她道:“还有三日,你好好养伤,三日后,我们……随便去哪儿吧。只要离这一切远远的。陆叔说要我们忘了,那忘了就是。只要我们还在一处,一切都会过去。”
头顶,是长久的安静。
直到安静让小河生出不安。
她抬起头。
“小尔?”
陆尔对上她眼眸。眼里,轻缓,而坚定。
“小尔……?”
“姐。”
小河坐起身,听到他落出一句——
“我想去姚都。”
这个“想去”,不是“想”,是他“要”去。
小河凝声,“为什么?”
“我记得你说,庞彷在姚都。他是爹唯一的朋友,我想去问问他。”
“你要查这件事?”
陆尔不语。便是回答。
“陆叔让你别查。”
陆尔不说话。
小河咬牙,“所有人拼了命保你,不是为了让你自己把命送去。”
“姐。”
陆尔终于道:“有一个问题,我们从来没有问过,但我想,所有人都揣着它。”
小河心里收束。
“……什么?”
“爹。他不过是台城这么个小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海司司员,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功夫?为什么,会教我们那么多的稀奇古怪的学问?”
他道:“你想过吗?”
小河的眼神,暴露她的心绪。
陆尔别过头,再次望着舱顶,陷入过往。
“姐,我想过,我一直在想。可我从来没问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
“因为我害怕。”陆尔说,“我怕问了,他就不是那个他。我们的生活,也不再是我们的生活。”
“可是姐,”陆尔道,“我后悔了。”
“在梅庄,和黑衣人交手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我错了。我应该早早问他,早早把所有的重担,从他肩上卸下来,该早早告诉他,‘爹,别撑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如果我问了,是不是一切,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