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一直备着的。
小河点燃香,朝主屋祭拜。
院里安静,徐叔暗地里转头,擦了擦眼。
待他们坐回石桌,徐叔才道:
“小姐的骨灰,老奴葬在了夕照崖边,杨少爷说,他会带您去。”
徐叔情难自抑,“小姐喜欢那儿啊。”
小河此次,本有心问,徐叔一腔哀意,锁了十八年,如今,也说得畅快。
徐叔说,莫雪是开元十六年二月末到的别院。
“小姐看起来,很不开心。”
莫雪初到时,有些病恹恹的。徐叔受了莫迴的意,劝她多些走动。
她听了。
于是日日闲逛璧山。
“小姐尤其喜欢夕照崖。”
莫雪时常,一早就去到夕照崖。在崖上一坐,就是一整日,谁唤也不理。直到日落星起,才回院里。
“可是后来,小姐就不爱出去了。”
秋初某天起,莫雪闭了院门,赶出所有仆从,此后,累月不再出院。只留了徐叔,每日送送饭食,偶尔入院扫洒。
“可小姐从不出房门。我担心她出事,时不时,就在门外问问,她应了,才敢确认她在。”
小河:“别苑里的人,就放任她如此?”
徐叔道:“因为老爷吩咐过。送雪小姐来前,老爷就附了信,说是让我们多加包容忍耐。加者,雪小姐的性情……有些特别。仆人们闲言碎语,都当她……就都放任她了。”
小河摇摇头,“是你们误解她了。”
当她怎么样呢?
她不过是在隐瞒怀孕的事实。
徐叔苦笑。
“可那时……谁又知道呢。”
莫雪锁住自己,一直锁到十六年的除夕夜。
那时,璧山已入雪期,累日暴雪封山,连在别院里走动,都极为困难。
徐叔去了小院,问莫雪,除夕夜,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守岁。
莫雪自然拒绝了。
“我在,他们怕是会拘束。你们玩得开心些。不用值守,也没关系。”
那是她最后的一句话。
雪封璧山,本也不需要值守。
暖夜里,家仆们都聚到一屋,热闹的热闹,醉酒的醉酒,闹到次日凌晨。
天还黑着呢,一个出去小解的仆从,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南院起火了!”
接着,便是连天的扑救。
火势旺啊,烧了一夜又一日。
火还有余势时,徐钦便冲进房去。
“可雪小姐……没了。”
性命没了,尸身在。焦黑的身体,在烧灼的房里,孤零零的。
“当真是母亲吗?”
徐叔愣着,“孙小姐何意?”
不需小河解释,他又反应过来。
“璧山暴雪封山,上下都是死路。别苑里,也无人进出。”
所以,还能是谁?
小河:“那我呢?”
凭白消失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徐叔露了难色。
“这的确……毫无道理。”
他盯着小河的玉镯。
“这镯子,雪小姐是戴着来璧山的。”
可十一月到二月,整四月的暴雪封山。
没人进出的别苑。
至死没离开房间的雪小姐。
镯子怎么没的?孩子怎么没的?
这毫无道理。
午间,徐叔煮了菌菇汤,薛杨来时,那盖才掀开。
鲜香气四溢,大家都吃得欢喜。
青鸟给莫杨斟酒,顺儿取过酒盏,“该我来的事儿。”
大家让徐叔也上桌,他不肯,在一旁看他们吃,笑得很开心。
莫杨给他敬酒,他喝了一口,又在眼里浪费了。
午后,莫杨、顺儿、小河、陆尔,四人去了夕照崖。
夕照崖下,姚都一望无际,地平线遥展,地光绵延。
“清风宴第二日,辰时,在别苑。”
小河稍顿,明白莫杨是在告知她离开的时间。
“可徐叔和青鸟呢?”
莫杨稍摸了下后脑勺。
“……难免,要委屈一下他们了。”
一旁三人,被他的模样逗笑了。
小河远望,轻叹,“最后都不知道我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