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夷吾、姬圉父子不得人心,重耳回国乃民之所向,只是于秦国而言,无疑是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劲敌。重耳返晋夺权胜算不小,他日继位晋侯,总归还要念着秦国的好,开弓没有回头箭,重耳不退,秦国也不能退。
公子絷在信中说,晋军驻扎在庐柳,企图阻碍重耳更进一步。晋军领将郤毂有勇有谋,虽是郤氏,但跟郤芮、郤称兄弟二人并非一路,或有转圜的余地。
任好召杞子,吩咐道:“你去告诉子显,孤允他代表秦国与晋军谈判,秦兵在晋,不动干戈是最好,他能把握好分寸的。”
杞子领命出去回信,任好觉得屋里凉,披了件斗篷准备出去透透气。方离开书房,只觉得天色暗了不少,一大片云朵从西边飘向东边,暂且遮住了照耀在雍城上空的冬日暖阳。
任好踩着地板上被云朵遮出来的阴影,踏上大殿前的青石板,一步,两步。
“要变天了。”
自从赢支不在以后,冢宰之位一直空缺,看上去任好并无意任命他人,冢宰之职全落在了左相百里奚身上,连带着教导几位公子的任务也由他一并承担。
任好每月都会查验孩子们的功课,从小到大,从不缺席。这日,他顺腿走到了无止斋,没有知会任何人,悄悄来到了孩子们做功课的地方,却看见他们几个嬉笑打闹,并未认真研习。
“胡闹!”任好一拍门框,孩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原以为这个月父侯已经查过他们的功课,一定不会再来,没想到他悄无声息地又来了一趟。
方才还乱糟糟的无止斋一下子安静了,大家杵在原地没敢动,还是世子罃带头行礼,几个小的才陆续反应过来:“孩儿见过父侯。”
任好厉声责问:“你们在做什么?”
几个孩子犯了错,怯怯地不敢抬头。
任好将目光转向世子罃:“赢罃,你最大,你说。”
除非正式场合或者特别生气,父侯一般情况下并不会直呼其名,世子罃心里发毛,偷懒被父侯抓了个正着,怎么解释都不是。
“父侯容禀,先生方才有急事出去了,叫孩儿教弟弟们温书,孩儿看弟弟们累了,让大家休息片刻,因为才学过《兵战》篇,弟弟们对排兵布阵颇有兴趣,孩儿,孩儿便带着他们演练一番……”世子罃声音越来越小,偷偷地去看任好的脸色。
任好环顾一周,书简全都堆在一起,桌案被他们几个拖到一旁,摆成了不知道什么“阵形”,软垫也乱七八糟地排着,根本不像间读书习字的学馆。
任好斥责道:“休息便休息,这里是无止斋,不是演武场,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
世子罃连忙认错:“是孩儿错了,孩儿不该带头吵闹。”
任好还是铁青着脸:“仅此而已?”
世子罃理亏,硬着头皮道:“先生将教习弟弟的任务交给孩儿,孩儿没有完成,有负先生信任。”
“孤一向教导你们,信义为先,信义为先,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你身为孤的长子,如今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怎还如此不知长进?实在太叫孤失望了。”
世子罃让父侯说得惭愧不已,脸红红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停地眨眼。长兄挨训,其他几个人也都低着头不说话。
任好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问道:“子沛呢?”
见他转了话题,世子罃松了口气,连忙回禀:“沛兄生病了,这几日跟学馆告了假。”
公子絷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身体弱了些,隔三差五地病,这几年跟着针虎习武还好了许多,可一到换季的时节,还是要成药罐子。
任好叹了口气:“若是子沛在,你们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他性子沉稳,你们也该多学着些,做事情多一些分寸,不要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听到父侯夸赞公子沛,世子罃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滋味,但眼下到底是自己犯了错,只得应和:“父侯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
任好摇摇头,眼前这几个都是自己的孩子,若不能成器,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责任。
“你们几个,赶紧把学馆打扫干净,做完今日的功课以后,把《周礼》和《兵战》抄一遍,罃儿抄两遍,抄完送到孤的书房来。”
父侯布置了惩罚任务,几个孩子嘟囔着嘴,饶是再不情愿也只能认罚,悻悻地拖桌子磨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