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袍泽_作者:水木糖籽(160)

2019-04-01 水木糖籽

  杨清仍旧保持那个姿势站在底下,这事与他无关。

  奄息道:“还请君侯示下。”

  任好闭着眼,心里不知在算些什么,良久才下令道:“你坐这个位子不久,很多事还不太了解,这事叫百里奚去办吧,罃儿你同左相一道,多学多看。”

  世子罃没有想到自己再次被点名,有些茫然地看着父侯,这事他更不了解啊!

  任好瞥了他一眼,这事摆明了是他想给儿子一个机会,培植一些自己人,好为将来打算,也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半天不接话茬。

  许是自己方才过于生气,吓着他们了?任好神色柔和了些:“你且放手去做,把子桑先生教你的都用上,不要怕出错,看到有好的只管跟左相说,他会替你把关的,孤还会叫赢沛与你一道,给你出出主意。”

  世子罃不知晓赢支案的底细,更不知父侯此刻为何提起赢子桑这个戴罪之人,但飞快地转了转脑子,想着父侯总归是为着自己好,便一同应下了。

  “去吧,孤想一个人静一静。”

  屋内安静下来,任好的心空空的,眼睛四下张望无处安放,偶然瞥到了书架上一只竹做的茶杯,想起百里奚和蹇叔都提到过,子桑喜好烹煮的竹骨茶,子桑的面容仿佛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先生,是你吗?”

  任好伸手想去抓,奈何终是幻影,抓住的只有面前这只竹茶杯,一滴泪刚好掉入杯中。任好连忙举起袖子胡乱地擦掉,饶是殿内没人,他也不想叫人知道自己这副模样。错是自己犯下的,重耳有勇气对介之推之错下罪己诏,自己却没有,这或许就是两人最大的差距吧。

  子桑啊子桑,孤欠你太多了,可叫孤怎么还啊!

  “来人,传内史拟旨:冢宰赢支含冤入狱,忠贞不改,孤感念其德,谥号竹玉君,着恢复宗室身份,加仪厚葬,准入赢氏宗祠。赐其妻儿良田三百亩,建宅立府,衣食用度皆从宫中出。”

  竹之风骨,玉之纯洁。

  这个封号子桑你喜欢吗?这是孤能给你最后的慰藉了。

  刑狱司的判决结果出来,依照君侯从严处置的命令,三十九人中,情节严重的十七人被判枭首,余者杖责流放。秦侯任好朱批,选定日期公开执行,世人皆可观刑,以正法纪。

  行刑当日早朝,典吏司颁布了新修的秦国令法,新增了违法条款,加重了刑罚力度。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在抖腿,多半是行为不端、心中有鬼,唯恐君侯查办到自己头上。

  任好对这个效果颇为满意,严词道:“新修法令自即日起施行,之前犯错的孤既往不咎,往后再有违犯法度的,一律严惩不带。新法度将在全国范围内公开,各地八方馆皆需悬挂,人人皆可对照奉行。”

  八方馆是输送文官最多的地方,对这些文人贤士自是要从源头约束起,日后在朝为官才能防范于未然。

  法令宣读完毕,任好又亲自提拔了攻伐鄀国有功的百里视,封他为一军主将。赏罚并举,方才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氛围算是松了一松。

  犯官的刑罚于午后执行,任好未亲自到场,却命右相蹇叔和司寇杨清监刑。除去必须到场观刑的犯官亲族,被他们欺压过的百姓也都来了,还有许多闻讯赶来凑热闹的,广场聚集了近千人观刑。百里视亲自领兵护卫,这样大的刑罚阵仗也是任好继位以后从未有过的。

  天空中艳阳高照,映着满地的血,红得格外刺眼。

  任好传了公子絷来下棋,心思却不知飘离到了哪里。一下处决如此多的朝臣,这么大的事,想必已传至列国,秦国律法森严的名声自此便要传开了。朝中多职位出缺,列国忌惮的同时怕是也要动一动别的心思。攻伐鄀国之举虽然能助秦国立威,给小国一个警醒,好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但同时也给了心思各异的大国们一个讨伐的借口,尤其是楚国,若他们此时打着替鄀国复国的旗号出兵,列国忌惮秦国的势力,有意打压,怕是会有不少站在他那边的。秦国该怎么办?

  公子絷看出了他的心思,捏了一颗黑子将西北角和东北角的两块领地连在一起,似无意问道:“不知女公子在晋国过得如何?她离国太久,怕是思念君侯得紧。”

  任好执白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的白子占据了南方大部分领地,黑子本是零星分散着,只在西北角和东北角有两处较大的地盘,他迟疑之间,那两部分的黑子已经由一条小路打通,若是进攻西北,东北可西进而守,若是进攻东北,西北可东进而攻。任好好像明白了公子絷的意思,手中的白子掉在棋盘上,大乱了南边阵地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