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袍泽_作者:水木糖籽(180)

2019-04-01 水木糖籽

  “是吗?”赢罃站定了脚,看向赢沛,目光有些复杂,“伯祖父武公故后,他的儿子赢白受封平阳君,平阳君不喜朝政,游历山水不知所终。但我听说,武公膝下还有一子,自幼被送入秦宫做公子伴读,不知那位公子是否还在宫中,为何从未听人提起?”

  这个故事赢沛没有听说过,也不好妄加揣测:“我少在宫中走动,朝野上下也从未有人为这位公子正名,平阳君淡泊,他的兄弟多半也寄情于山水,宫中传闻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世子何来此一问?”

  看他诚恳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且这话他也是近期才听闻的,并无真凭实据,但赢罃不放心,又问道:“我听说有的国家也有兄终弟及的礼数,但幼子退位以后,还是要将大位交还给长子之子的,那我……”

  “秦国讲究立贤,并不囿于长幼一说。”担心他胡思乱想,赢沛连忙截断他的话,“不说远了,你曾祖宪公的三个儿子都曾为秦侯,你的祖父德公是伯祖父武公和出公之弟,纵然武公有后,到底继位的还是德公之子、你的大伯宣公,且公子们一向安分守己,世子又有何忧呢?”

  “这么说来,倒也在理。”趁着醉意,世子罃捶了赢沛一下,“我是世子,早在十二年前就是了,谁要是跟我抢就是造反,造反你懂吗?”

  赢沛并不跟他抢白,反而报以一个温暖的微笑:“君侯前几日吩咐世子准备祭祀之礼,我陪你去礼乐司瞧瞧可好?”

  说到祭祀礼,赢罃好像安心了些。秦国的国祭都是国君主持,唯有世子才能作为副手相帮,这是身份的象征。父侯确实叮嘱过自己好好准备,他的世子之位暂时还算稳当。

  “走,去瞧瞧。”

  赢罃踉跄了一步,却松开了赢沛的手不叫他扶,四周没有旁人,也不方便传撵轿,赢沛只能跟在他身边,陪着他慢慢地走。

  今年冬天不算冷,但寒风吹起来还是有些扑心,赢沛轻咳了两声,拢紧了自己的披风。

  做完祭祀礼回家,赢沛打发了侍从,一个人默默地绕着长廊踱步。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何自家的祭祀礼总是同秦宫的一起做,他知道的几位旁支,都在自家设有宗祠,就连前任冢宰赢支家也有,只是后来得君恩入了秦宫宗祠,方才一同祭祀。那自己家呢?前几日世子的话叫他起了疑心,难道父亲真的同先武公有关系?

  一阵清灵的琴声传来,赢沛抬头一看,原来信步到了公子絷的书房。房门未关,公子絷已经看到了门口的儿子,见他呆呆的,以为他是在方才祭祀的时候想起了亡妻伤心,便招呼他进来。

  “沛儿。”

  赢沛在门口驻了脚,拱手道:“父亲。”

  “进来坐。”

  方才在暗处不曾留意,待赢沛进了屋子,公子絷才注意到,回来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儿子连祭祀的礼服都未换下。

  “想什么呢?”公子絷走过去将房门带上,“外头风大,你上回受了凉,这次还不长记性,入夜了还在外头晃。”

  “让父亲担心了。”赢沛在父亲对面坐下,将火盆往父亲那边挪了挪。

  公子絷笑笑,复又抬手抚琴:“我方才想了一段小调,你听听如何?”说罢,重新将刚才那段清新灵动的乐曲奏了一遍。

  赢沛听罢,只觉在深秋的清晨沿着河畔走了一遭,满目是朦胧着白雾的水霜,却丝毫不觉得冰冷,间或传来一缕舒爽透凉的小风,吹拂着涧边高高低低的苇草,夹杂着水鸟低沉的呜咽。

  “儿子不是奉承,父亲的音律果真是秦国一绝。”

  公子絷抬手放到膝上:“你的琴是为父一手教导的,这可也是间接地夸了自己不成?”

  父子之间的玩笑让他轻松不少,问道:“此曲可有配词?”

  “本就是有词,我听着好,便自己诌了段曲来配。”公子絷眯缝着眼,陶醉似的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像是爱恋之词。”赢沛若有所思。

  “缠绵凄婉的诗句,听起来颇有郑卫之风,在秦国还是少见。但情深至斯,却有几分秦国儿郎的执拗。”公子絷睁开眼看向儿子,“说起来,这还是从你的八方馆听到的呢。”

  赢沛笑笑,父亲误会了。自己虽记挂亡妻,但都是私下里的,从来不会表露人前。如今还在正月里,不适合说这些往事,父亲点到为止,赢沛也不做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