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人取来醒酒汤,孟璇却示意他放到一旁,轻声道:“君侯已经安睡,你好生看护,不许叫任何人打搅。”
姬欢果真翻了个身,发出轻微的鼾声,寺人只能听从吩咐,好好地服侍君侯安寝,不再言其他。
百里视三人出了大狱,方才拐过街角,便瞧见一驾马车停在那里等,三人担心晋国人改了主意,警惕地停下了脚步。一名穿着斗篷的人从车上下来,取下遮住大半面容的兜帽,灯笼照清楚她的脸,百里视有些惊讶:“女公子!你怎么在这?”
孟璇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妾身已在此等候多时,总算是顺利出来了。”
三人略一思量,明白这大概是孟璇的计策,蹇术道:“多谢女公子周旋,末将等方才能出了晋国牢狱。”
孟璇摇摇头:“眼下还在晋国,算不得逃离危险,我只是暂且唬住了晋侯,等先轸他们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你们必须赶紧离开。”
百里视道:“有劳女公子费心,只怕别连累了女公子。”
孟璇苦笑:“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我本是秦国人,只恨身为女流,上不得战场杀敌,你们是父侯最为倚仗的将军,只要能为秦国分忧,虽万死不辞。”
蹇丙感慨:“女公子好气魄,忠义之心不输男儿。”
“不说那么多了。”孟璇指着旁边的三匹马,“这是我能找到的腿脚最快的马了,你们出了城便往西走,不出三日便能到黄河边,那里已经备好了船,会有秦国人接应你们。记住,尽量避开官道,千万不要停下来。”
百里视等人牵过缰绳,孟璇又将一个包袱递给他:“这是父侯的玄玉金丝铠甲,还请将军转告父侯,宗伯的遗体被埋在崤山以东五六里处的一个山丘上,其余将士们的遗体都在崤山就地焚化,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百里视接过包袱,玄玉金丝铠甲制作精良,本是为着舞刀弄剑方便,故而并不重,不知是否是沾染了公子絷鲜血的缘故,此刻变得沉甸甸的。想起公子絷最后拔剑自刎的决绝,百里视自愧不如,抚摸着铠甲的手有些颤抖:“女公子放心,末将会好好带着这铠甲回去的,有朝一日一定会回来,为宗伯以及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孟璇又叮嘱道:“马背上的包袱里放着晋宫的令牌,可以让你们在晋国的任何城池出入,还有一点干粮和盘缠,希望将军们一切顺利。”
三人再次谢过,趁着夜色飞奔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孟璇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先轸本想来大狱提审百里视三人,却被告知他们已被君侯释放回国,一怒之下直奔晋宫来向晋侯要人。
“我等将士浴血沙场,好不容易逮住秦国的三位主将,你却听信妇人之言,轻易放虎归山,君侯,你该如何向将士们交代?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如何向晋国的列祖列宗交代?”
姬欢毕竟年纪尚轻,被他的连声质问吓到了:“孤……孤当真不知有这么严重,母亲的意思是,他们吃了败仗,秦国律法森严,秦侯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与其将他们拘在晋国,不如叫秦国在列国面前出出丑……”越说到后面,姬欢越发底气不足,一方面确实是被孟璇游说,另一方面也是他不好拂了嫡母的面子,故而下令放人。
先轸气不打一处来,懒得听他解释,问道:“人走了多久了?”
姬欢连忙回答:“昨夜走的。”
先轸黑着脸道:“快,封城,他们没有通关令牌,现在追也许还来得及。”
姬欢着急弥补过错,赶紧照他的意思办,下令各地封城,又命阳处父领兵去追。
先轸又问:“始作俑者该当何罪?”
父侯丧期未满便向嫡母问罪,姬欢有些为难,犹豫着不敢回答。
忽然侍从匆匆来报:“君侯,文公夫人宫室起火了。”
先轸抢先问道:“文公夫人呢?”
侍从回禀:“宫室门从里头反锁了,丫头们说夫人在里头。”
姬欢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来,招呼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灭火救人啊!”
“慢!”先轸拦住了侍从,对姬欢道,“君侯,夫人此举,怕是不想有人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