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袍泽_作者:水木糖籽(198)

2019-04-01 水木糖籽

  姬欢终于反应了过来,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这火,是母亲自己放的?”

  先轸点点头:“她是秦国女公子,挑唆君侯放了秦国将领,她还有何面目在晋国待下去?君侯若真是为了她好,为了晋国上下好,就不要阻拦了。”

  “可是,可是……”姬欢有些沉不住气,在原地打转,“那毕竟是孤的嫡母,父侯的妻子啊。”

  “君侯。”先轸一把抓住了他,不叫他来回走动,“是她先选择了秦国,君侯身为晋侯,应当以大局为重。”

  一个大局为重,叫姬欢蔫了下来。他是晋侯,而赢孟璇先是秦国女公子,然后才是他的母亲。

  望着西北角升起的浓烟,姬欢终于冷静下来,呆呆地立在原地。

  先轸默道:“这或许,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孟璇穿戴着从秦国带来的最隆重的装扮,坐在烈火环伺的宫室之中,荷香在旁边陪着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阵琴音从宫室中传出,是秦地出征的歌谣,不同于男儿唱诵的刚强有力,此曲多了一分婉约,一分坚毅,一分决绝。

  火光冲天,在旁人眼中异常耀眼,在孟璇眼中却是如归家一般温暖。

  “荷香,我们回家了。”

  姬欢眼睁睁地看着嫡母的宫殿在火海中化为灰烬,想到孟璇从前对自己的好,又想起她对自己的利用,悲愤交加。但顾及晋国颜面,此事不易外传。

  “传旨,夫人心系文公,殉情而去,请梓宫,与文公同陵寝安葬。”

  阳处父一路追到黄河边,眼睁睁地看着百里视等人上了秦国的船,顺风而下已经开出了将近一里,弓箭是射不到了。情急之下,阳处父指着身边的骏马,向船上喊话:“将军请留步,本将受君侯之命,给将军送马,助将军回国,还请将军靠岸领赏。”

  三人不傻,这么明显的招数岂能看不出来,一面命船夫加速开船,一面喊道:“多谢晋侯美意,只是我等戴罪之身,能保全性命回国已是晋侯最大的恩赐,只求尽早回国接受君侯的审判,哪里还敢接受晋侯的赏赐?还请将军代为谢过晋侯好意,我等若能苟且偷生,三年之后,必当亲至晋国道谢。”

  说话间,船已经开远,阳处父再说什么,他们也听不到了,阳处父无功而返。然文公夫人赢孟璇已死,再冲晋侯发火也是无益,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不论是杀是剐,或是去权免职,百里视等做好了所有准备,辅一进城,却见雍城城门上悬着黑布,守城将士皆着素衣。

  城中有国丧?

  及至进入城门,却见任好早已等在那里,也是一身素服。

  三人不待敛衣便要跪拜,任好连忙拉住他们:“将军们受苦了。”

  眼前的场景叫百里视三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是败军之将,所率三万大军尽数被歼于晋国,监军以身殉国,他们为敌军俘虏,权得女公子相救暂保性命,本以为是回国正法以正军心,不曾想君侯却素衣亲至城门相迎?

  百里视下跪请罪:“末将有罪,战败于晋,请君侯发落。”

  蹇术、蹇丙二人亦拜倒。

  整条街站满了人,却寂静无声。

  任好环顾四周,心中哀痛,无数情绪在喉头打了几个转,终是咽了下去,看着一双双期待的眼睛,道出这些日子的所思所想:

  “将士们,子民们,孤今日在此,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几句心里话。古人说,人如果总依着自己的想法行事,定会有所纰漏;责备别人是不难的,但要能听得进谏言接受责备,并且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就不容易了。此行出征郑国,是孤不听劝阻执意为之,终是招致不可弥补的后果,致使数万将士魂丧他乡。孤内心忧虑,自责不已,然日月已逝,错事再难回头。

  “过去,孤身边的谋臣贤士很多,孤却总觉得那些言论或多或少会违背孤的意思,并不能很好地听从他们的谏言;如今孤犯了错,反思过去的言行,实在是有违初衷,今后再有谋臣贤士谏言,孤自当亲近,多多思虑;朝中老臣似左右二相,他们见识广博,忠心为国,孤悔不该不从右相之言。自此军政要务当多问询他们的意思,如此方可减少失误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