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子身躯一颤,君侯传少主来做什么?
赢罃擦擦手,跨过碎玉,随意在台阶上坐下:“传。”
赢沛方在屋内站定,赢罃随手指着地上的杞子便道:“间机阁办事不利,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这句话来得突然,别说杞子了,连赢沛都愣住了。
“君侯,您说什么?”
赢罃盯着赢沛和杞子,一字一句道:“孤说,杞子办事不利,免去殿前将军职位,间机阁不尊法度,着就地解散。”
杞子痛心疾首:“间机阁自成立以来,替先君办事三十余载,一向以命相报,不图名利,如今君侯一句‘不尊法度’,说散就散,君侯是要寒了义士们的心呐!”
赢罃向前几步,逼近杞子:“如你所说,间机阁尊的是先君,是否孤还要赐一个恩典,让你们同先君随葬?”
“君侯!”赢沛拦在赢罃跟前,“君侯误会了,将军不是这个意思。”
“他什么意思,你又是什么意思?”赢罃将矛头转向赢沛,“孤刚免了他的职位,你还张口称将军,孤的旨意难道不算数吗?”
赢沛连忙行礼:“子沛有错,君侯息怒,子沛是想,间机阁的义士还有在列国出任务之人,若是此时解散了间机阁,叫他们失了后援,岂非将他们置于虎狼之地,枉顾了义士们一番忠心?”
“好一个忠心!”赢罃长袖一甩,险些甩到赢沛脸上,“若真是忠心,你说,孤该如何成全他们?”
赢沛恭敬道:“君侯,子沛以为,至少等他们回来,再行决定间机阁的去留。”
“好啊,孤给你们三日,把外头的人都撤了,回不来的,死生自负。”
义士们游走在列国的刀刃上,过着此刻不知下一刻是生是死的日子,为的全都是秦国,可君侯不但不体恤,还说出“死生自负”这样的话,实是不知这条命该卖给谁。
这句话说的寒心,杞子再也不想同他有任何争辩,冲他行了最后一个礼:“杞子告退。”
赢沛有话说不出,本想同杞子一道出去,却被赢罃叫住了:“赢沛,你留下。”
“君侯还有何吩咐?”
“关于间机阁,孤只有一问。”赢罃死死地盯着赢沛,“你明白孤的意思。”
赢沛看了赢罃一眼,随即垂下眼眸,谨慎道:“子沛愚钝。”
赢罃绕着他走了两圈,见他不为所动,在他身侧停住脚步,几乎贴到了赢沛的耳边,轻声道:“他们尊的,到底是你,还是孤?”
这一问终是出口了,赢沛心里发苦,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不信自己。
看不惯赢沛的犹疑,赢罃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迫使他面对着自己:“你说,孤要一个答案。”
“他们尊的,是秦国。”
赢沛的表情仍是那么平静,平静得像冬日结了冰的湖,表面纹丝不动,却怎么也窥不透冰面的厚度,踩上去不知是踏实的,还是会坠入凉透骨髓的湖底,叫赢罃特别没有安全感。
“好一个秦国。”赢罃一把推开他,背手走向主位,“孤知道你想做好人,八方馆如此,间机阁也是如此,孤且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多谢君侯。”赢沛正想退出去,上头幽幽传来一句:“赢沛,别忘了你的身份。”
赢罃孤单地坐在主位上,直直地看着赢沛,那目光、那神情,倒叫赢沛觉得有几分悲哀,他竟然有些同情赢罃了。
君王难为,他也是不容易。
“将军!”赢沛从大殿出来,跑着追上前去,拦在杞子跟前,“将军留步。”
杞子见是赢沛,暂且压住心中不满,停下脚步道:“少主还有何吩咐?”
赢沛一揖:“将军息怒,君侯并非不信任将军,而是有他的考量。”
杞子没好气道:“君侯自有他的考量,杞子本是粗人,哪里懂得君王之道,少主不必替他说话,也不必跟杞子解释。”
见他正在气头上,赢沛不好再辩驳,只想着先宽他的心:“将军和间机阁的义士们若是想走,子沛自当奉上金银细软,只当犒劳诸位这些年的辛苦。”赢沛说着,看杞子脸色不甚甘心,接着道,“将军一腔热血,在先君身边多年,是肯为秦国分忧解难之人,只是眼下与君侯有了龃龉,说到底也是为着国事。沛在东郊置有几处房产,义士们如不弃,可暂住几日,待君侯回转,将军仍可叫兄弟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