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子神色稍稍缓和,但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少主,有些事不是杞子不想做,而是不能做。少主自幼与君侯一处,比杞子更知悉他的脾性,君侯若是起了疑心,那定是不会再用,饶是杞子有心,也终是一番空心。”
赢沛若有所思,回答道:“忠心从来不会空付,这是父亲教我的。”
说到公子絷,杞子有些心疼赢沛,赢罃与任好不同,赢沛或许并不能成为第二个公子絷,纵使屡次被怀疑,他还是一心向着赢罃,这份忠心也许会害了他。
“杞子也想奉劝少主一句,君侯既对间机阁起了疑,便是对少主起了疑,少主还是早做打算。”
赢沛匆匆打断他:“将军不必多说,将军是先君与家父倚重之人,历经朝中诸事,见识较之沛广远,自会明白沛的心思。”
“我等本是无名无分之人,自有我等的去处。”
他这话多少有些丧气,赢沛坚定地道:“将军不是无名无分之人,将军是秦国的功臣、是家父的兄弟、子沛的长辈。间机阁的义士们也是,他们也都不是无名分之人,只要有赢沛一日,便不会叫他人小瞧了你们。”
“少主!”沦落至此,赢沛还能真心相待,杞子满心感激,不知该说什么好。
“将军且宽心,君侯那边子沛会想法去劝,此事还请将军不要告诉义士们,免得他们担心。”
杞子心里明白,情报机密向来只能尊君王一人,如今他既起了疑心,间机阁一定是不能留了。只是此刻,他不想叫赢沛伤心。
“好,我答应你。”
赢沛拱手一揖,匆匆离去。看着这酷似公子絷的背影,一个大胆的念头冲进杞子的心里。
回到间机阁,十几个兄弟立刻围了上来,大多是甲字行的,其中竟还有两个埋伏在晋国的乙字行密探。
杞子点头示意:“你们来了。”
“上回说好的,三个月之后回来领任务,我们一刻不敢耽搁。”
三个月前,杞子和赢沛最终敲定了刺杀方案,杞子根据计划,陆续将任务发布了下去,这回来的恰巧是最后一批。
看到他们,杞子心中苦涩,少主说这样的事若是失败了,君侯还是不知情的好,因此赢罃在下令“解散间机阁”时并不知道他们还在为秦国卖命。可就如今的情形来看,他们的牺牲到底还有没有意义呢?
只当是为了阁主吧——杞子心想。
杞子将几个人召集起来,详细地说了他们的计划,将间机阁剩下的人全都安排了出去,然后叮嘱道:“此事结束以后,不论生死成败,都不要再回间机阁了。”
“这是为何?”
因为君侯已经下令解散了?杞子话到嘴边,又换了一个说词:“此事重大,不能连累秦国,间机阁的规矩各位都懂,也都有不同的掩藏身份,不管结果如何,这笔账不能算到秦国头上来,咱们自然是消失得越干净越好。”
有人小声问道:
“那间机阁不就散了吗?”
“我们还需要做原来的事吗?”
“以后呢?还能回来吗?”
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啊?杞子勉强安慰众人道:“全部蛰伏,等我指令吧。”
几个人点点头:“咱们都出去了,头儿,你呢?”
“我?”杞子笑道,“我自然也有任务。”
间机阁之事皆是机密,杞子不明说,众人也不会问。
想到各人马上都要散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在场一阵短暂的沉默。他们原本都是些苦命人,从小在一处,接受残酷的训练,学成后被分派到各国,披着好几层外壳藏在暗处,做一些生死边缘的事。他们见过太多像自己一样的底层人,不是奴隶就是废物,别人都不把他们当人看。原以为自己也只能是这样了,被人当棋子,用完就丢掉,可公子絷在做阁主之时,真真切切地拿他们当兄弟对待,一个贵族公子,甚至能跟兄弟们同吃同住,尽管间机阁有规矩在前,但他每次派任务时总不忘叮嘱一句“小心”。他们之中绝大数都是没有家的人,从来没有谁会关心自己,捧着这句“小心”,能让他们一心忠于使命,忠于秦国,哪怕付出生命也毫无怨言。
而此时,他们要做的事,就是替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