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婢子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尚格揉揉她的脑袋。
孟璇又问道:“母亲,若是小弟弟出来了,母亲还会带我睡觉,还会教我习字吗?”
尚格愣了一下,孩子还小,这样的话断然不是出自她之口,定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担心母亲有了亲生的孩子便不要自己了。
尚格扫视了一下侍立的婢子,将孟璇拢到自己身边,柔声道:“孟璇还有好多字没学会呢,母亲自然还要教的,孟璇用功学,以后教小弟弟认字,可好?”
孟璇一听便开心起来,窝在尚格怀里撒娇,又练了几个字,方才由姑姑领着去洗手更衣。
待她走后,尚格严厉地训斥了婢子们一顿:“你们记住,不论我将来生了几个孩子,君侯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且不论这次是谁在女公子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我既往不咎,今后若再有人乱嚼舌根,我决不轻饶。”
君夫人一贯心慈耳软,甚少斥责下人,一旦严厉起来便是真的生气了,婢子们唯唯诺诺地保证。尚格有些累了,挥手叫她们下去,自己倚在榻边养神。
才刚眯了没多久,便有近侍递来一份密信,尚格调整好情绪,展开读来,面色越来越不好看,在手里攥了许久,终是扔在旁边的炉火里烧了。
火苗跳动,不一会儿便遮住了上书的“夷吾”二字。
尚格盯着火盆发呆,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抠着桌案的手背青筋暴起,只听得“啪”一声轻响,葱尖般的指甲硬生生地折断了,婢子惊慌呼道:“君夫人这是怎么了?”
“快,叫医官。”
任好正在大殿与诸臣议政,阿眇疾步进殿,在任好耳边小声禀报道:“君侯,君夫人要生了。”
君夫人姬尚格为秦侯赢任好生了个儿子,秦国得嫡长公子,任好给他取名为罃,举国欢庆。
百里奚看过公子罃,小小的孩儿窝在母亲怀里,那场景叫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儿,当初离家时,儿子阿视比这大不了多少,说起来,自己连他长大以后什么样都不曾见过。
百里奚心中烦闷,便借着公子诞生的名头,在相府摆了几桌酒席,想着在觥筹交错间麻醉自己。蹇叔看出了他的心事,前去相陪。
两巡酒下来,歌舞正兴,瞧着百里奚借着酒劲兴致不错,蹇叔便出来透透气。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哼唱一支歌谣,声音很熟悉,且越来越近: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阿宽哼着歌谣蹦了过来,看到蹇叔连忙毕恭毕敬地站好。
“这是在别人府上,你也老实些。”蹇叔小声责备道。
阿宽红了耳朵,耸了耸肩:“先生教训得是,阿宽知道了。”
蹇叔想起刚才的曲调,问道:“你方才哼的是什么?”
“听一位洗衣的妇人哼的,阿宽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好听,便跟着哼了几句。”
“未见君子,忘我实多。”蹇叔隐隐觉得这首歌有些不简单,但又说不上来,问道,“她还唱了些什么,你可曾听清?”
阿宽摸摸脑袋:“其他的记不清了,不过她就在前头,兴许此刻还未离开。”
蹇叔连忙叫他带路,去寻那位浣衣妇人。相府的侧门连着一条小河,妇人多在此洗衣。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果然有人在哼唱,循着声音过去,蹇叔很容易便看到了那位唱曲的妇人:她带着粗布头巾,脑后挽着发髻,袖子撸起来,执了根洗衣杵,跟着曲子的节拍一下一下地敲打衣物。
蹇叔正准备上前询问,只听得有丫头叫她:“杜娘,相爷喝醉吐了一身,这是换下来的衣裳。”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哪里呢?
“哎,知道了。”
那名叫杜娘的妇人转过身来,蹇叔看清了她的面容:四五十岁的样貌,脸上已经生了不少皱纹,却掩饰不住她年轻时清秀大气的容颜,虽然在河边做着浣衣的粗活,但看那周身的气质,听她嘴里哼唱的曲调,蹇叔觉得,这妇人不像是出自普通人家。
杜娘接过衣裳,展开看了看,问道,“这是相爷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