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孔道:“恕老夫直言,齐侯年纪大了,深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有意加快称霸的步伐。眼下,他少顾内政而致力于向外征伐,向北攻打山戎,向南攻打楚国,东边尚未有动静,却向西缔结盟约,显然,地处齐国西边的晋国暂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齐国兵力有限,您大可不必担忧。”
晋侯多心,向宰孔探听了几句盟约的情况,宰孔笑道:“晋侯只管宽心,并非每个诸侯都到场结盟,晋国强盛,虽不及齐国,总是位居众多诸侯国之上,晋侯安心养病,勿要多疑才好。”
晋侯想了想,宰孔说得在理,且他贵为周公,又是天子使臣,他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大夫说得没错,是孤多心了。”
晋侯忽然心中一阵绞痛,一名侍从连忙取了丸药给他服下,宰孔眼见着这一切,想起了平日里听到的一些传闻:晋国内部不睦,三公子自尽的自尽、出逃的出逃,如今晋侯又抱病在外,想来国内的形势更为严峻,低声劝道:“恕老夫多言,晋侯该担心的是内政,而非外交。”
晋侯苦笑,应付了几句。宰孔离开后不久,晋侯便传令下去,调转方向回国。
回国之后,晋侯的病情不仅没有向好,反而日益加重。感到自己命不久矣,晋侯召见近臣荀息,安排身后事宜。
晋侯屏退了众人,只留荀息说话:“你跟了孤这么多年,孤的心思你都知晓,晋国多年内乱,孤深感无能为力,不能于政业上有所建树,自当面见晋国先祖请罪,唯有一事孤放心不下。”
荀息跪在晋侯床边:“但凭君侯吩咐。”
晋侯倚靠在枕垫上,望着桌案上批了一半的奏疏,苦笑道:“孤都这样了,他们还不想立奚齐为世子,孤这个君侯,当真这么做不得主吗?”
荀息抬头看了一眼,晋侯满脸苦涩,身居高位者,也多身不由已。
“都说孤宠信骊姬姐妹,逼死了申生,赶走了重耳和夷吾,可孤也是人,也知冷暖,只想找个贴心人。那些美人都惧着孤,亲生的儿子也都远着孤,只有骊姬和奚齐愿意时刻陪着孤,孤为何不能多给他们一些恩典?”
晋侯越说越激动,荀息连忙起身替他顺了顺气,又给他喂了口水:“君侯记挂着公子夫人,也要爱惜自身,只有君侯的身子好了,才能保护他们。”
晋侯指了指桌案上的笔,对荀息道:“拿过来,孤要立世子。”
荀息愣了一下,瞧着他坐起来都费劲,犹豫道:“是否需要臣代笔?”
“不,孤要自己写。”晋侯坚定地坐直上身,在荀息的帮助下握笔拟旨。
盖上晋侯大印,奚齐的世子之位尘埃落定,荀息将旨意收好,晋侯倚在床头止不住地咳嗽。
“君侯躺下歇息吧,臣就不打扰了。”
荀息欲退下,晋侯叫住了他:“你过来,孤还有话对你说。”
荀息复又上前,晋侯道:“奚齐年幼,恐不能应对朝堂众人,孤若将他托付给你,你会如何待他?”
这样的话甚似临终之语,荀息不知该作何回答:“臣惶恐,君侯福寿延绵,定能亲自教导世子成才,荀息不过尽臣子本分而已。”
晋侯虚扶一把,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你知道孤的意思,但说无妨。”
瞧晋侯这样,恐时日无多,为着不叫他忧心,荀息答道:“荀息为晋臣,自当竭尽全力辅佐晋侯,加之以忠贞,以报君侯之万一。”
晋侯问道:“何谓忠贞?”
荀息道:“国家之利,知无不为,事君如父,不敢自专,此为忠;为臣者,对新君无愧,先君亦无愧,以一事之,此为贞。荀息愿为君侯之忠贞者,从君侯之命。”
晋侯又问道:“如今晋国内乱不断,多少人盯着孤、盯着这晋侯的位子,若孤不在了,你可愿如此对待奚齐?能否助他顺利继位?”
听他此语,荀息叩拜道:“若功成,自是托君侯之灵,若不成,荀息愿以死继之。”
荀息以死担保,晋侯放心了些,闭上眼道:“希望你记住今日的话,总归算孤没有错信你。”
荀息沉重地退了出来,不出半月,晋侯薨逝,谥晋献公。
第13章 君权更替,雪满宫墙
荀息刚打开房门,外头的卫兵立马挡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