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可要前往葵丘?”
任好转着手上的扳指,缓缓道:“不去,秦国一向不参加这些。”
公子絷放下手中请柬:“列国征战多年,各有胜负,近些年来,周王室的命脉更是掌握在了诸侯手中,齐国把握住了天子,等于把握住了大周的天下。”
任好将手背到身后,慢慢踱着步:“想来,为了扶姬郑上位,齐侯花费了不少功夫。”
“从先天子去世到周王室发丧,整整经历了一年,这其中有多少明潮暗涌,想必不止周王室明白。”
任好鼻子里哼了一声:“连咱们都知道了不少,更何况楚国、晋国他们,都忍着等着观望着,索性不偏不倚,不论谁做天子,咱们作为臣子的,只管朝贺上贡,跟他齐国可比不得。”
公子絷跟上他的步子:“齐国的赌注下得大,赢得也大。”
任好忽然停住脚步,眼睛里射出一道光:“孤不喜欢赌,孤只做有把握的事。”
公子絷两步跨到他面前:“诸侯争霸,从来都不会是一家独大。”
任好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也想坐拥天下,但眼下,秦国还不足以与强齐抗争,他必须得稳打稳扎,尤其是这个时候,不能冒进。
“对于一件事,上天总是公平的,那就是死亡。”任好看了看公子絷,眼神中的光慢慢柔和,透出几分笑意,“齐侯年纪不小了,齐国之后谁能登顶,这可就不好说了。”
公子絷听出了任好的言外之意,提点道:“大国之路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走的,君侯放眼前路,也要担心脚下。”
“这是自然。”任好转过身,“此次葵丘会盟是齐侯称霸后第一次大规模结交诸侯,你派间机阁过去探一探,咱们不能被动地接收消息。”
“是。”公子絷告退,回去准备了。
任好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许久,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望着天空轻声念着一个名字:“姜小白。”
齐侯会宋、卫、郑、许、曹等国诸侯于葵丘,天子姬郑使周公宰孔来会。
宰孔持天子令、领恩典入场,诸国使臣位列两旁,齐侯下阶迎接。
宰孔道:“天子言诸侯之会,各国修好,礼也。天子之意,礼重在告慰先祖、安定国事、造福万民。天子再言,今齐侯与列国会盟,循周之礼,祭祀文王与武王,乃大典,特赐胙肉一鼎,以示天威。”
齐侯领恩典,欲下跪谢恩,宰孔拦道:“齐侯稍慢,天子还有一道旨意:伯舅耋老,且有功于社稷,赐进爵一级,免下阶跪拜之礼。”
诸国使臣听闻此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观之齐侯言行。
对于廊下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议论之声,齐侯没有犹豫,答道:“天子派周公出使,见周公如见天子,天威临咫尺,列国会盟本会礼之举,小白岂敢贪天子之命而不下拜?此背礼也,恐僭越不朝,有损天威,以天子之恩蒙羞,小白不敢不拜。”
说罢,齐侯不要侍从扶持,敛衣下拜,登堂受恩。
天子闻之,感慨于齐侯之敬重,更赐车马弓箭十车,告之四海。
受封礼之后,齐侯姜小白在葵丘设祭坛,请诸侯结盟,邀周天子使臣宰孔观礼。
各国诸侯依序排位,共执牛耳,杀牲歃血,焚文以祭天地,抛玉璧以慰山河,饮过同壶酒,食过同鼎肉,盟约乃成。
齐侯当众宣读盟约:“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共遵同盟法度:一曰国务自理,若有内乱,不可将祸水引向别国;二曰善待友邦,难时互相扶持,不可因灾荒囤不售粮;三曰稳固国本,不可任意废立储君世子;四曰尊卑有序,自国至家,不得以小换大、以幼替长、以妾代妻;五曰明白国事,不得纵容妇人外戚干政。”
条条款款下来,倒不像是在宣读盟国约定,反而有些像天子在下旨宣告,几位大国诸侯约定好了一般,缄默不言,底下的小国诸侯便也不敢言语。
盟约毕,齐侯宴请诸侯,宰孔先行归王都向天子复命,途中遇到了晋侯,他身体抱恙,故而久久未能到葵丘,以至于错过了这场结盟。
宰孔与晋侯同为姬姓宗族,交往亲密些,探问了晋侯的病情,宽慰道:“盟约已结,晋侯既身子不爽,不必再前往了。”
晋侯有些拿不定主意,犹豫道:“当初七国于首止会盟,缔约辅佐太子姬郑,郑国听信周天子使臣之言半途毁约,齐国还因此攻打郑国,后来太子姬郑继位,才重修旧好,齐国强大,若因孤未赴盟约而心存芥蒂,岂非给晋国带来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