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之推摆弄好他的拐杖,点着那条伤腿,龇牙咧嘴地挪着,不小心望见了回头的赵衰,冲他张了张嘴,道了句“放心”,还不忘冲他挤出一个放心的微笑,只是他脸色惨白,那个笑实在是叫人不忍心看。
先轸他们果然空手而归,重耳一行人坐在山洞里大眼瞪小眼,或是躺着发呆,也不知是太难受还是为着节省力气,大家都不说话,洞里安静得只听到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赵衰还没走到洞门口,肉汤的香味已经将“奄奄一息”的众人引了出来,食物面前,再有风度的公子贤士都失了体面,捧着肉汤一人一口地传着喝,喝完自己那份又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地看着赵衰,企盼着他还能变出一钵来。
赵衰默不作声,一心挂念着介之推。
先轸将空钵放到一边,注意到赵衰一直朝外头张望,憔悴的面色也掩饰不住他的焦虑,便问道:“子余你没喝吗?”
赵衰摇摇头,欲言又止:“我……我喝不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颠颉最后接过汤钵,反复舔着钵壁,直到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胥臣关切地问了句:“是不是饿过头了?”
赵衰摇摇头。
许是喝完汤精神头上来些了,重耳第一个发现少了一个人,问道:“介子呢?”
颠颉舔着嘴角意犹未尽,盯着那汤钵突然道:“莫不是得了肉汤,你们俩躲在哪里喝饱了才回来的吧?”
“不许你胡说!”素日里最温和的赵衰忽然发怒,众人都惊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纷纷转头看着他。想到介之推的一番心意遭他们如此猜忌,赵衰本想骂回去,但想到他或许不愿自己明说,又把话生生咽了下去。
重耳瞪了颠颉一眼:“介子和子余都不是这样的人,不要胡乱猜忌。”
想到介之推还饿着肚子拖着伤腿慢慢往回挪,赵衰眼眶有些湿润,在这里待不下去了,避开他们的目光,转身去洞口:“他在后头,我去接他……”
他的小动作没有逃开重耳的眼睛,重耳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在洞口拦住他,质问道:“介子怎么了?这汤哪里来的?”
赵衰将眼泪挤回去,勉强笑道:“介子伤了腿,走得慢些,我这就去接他。”这会赵衰才知道,强颜欢笑竟是这般难。
众人松了一口气,重耳心里不大踏实,悄悄跟在赵衰后头。
赵衰找到才走了一半的介之推,他的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正扶着大树喘粗气。见他来,正准备装出一副不打紧的模样,却叫赵衰识破:“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说罢,捞过他的胳膊就要背,介之推挣扎不过,只能乖乖地趴在他背上。
“公子他们都喝了吗?”
“嗯。”赵衰应着,腿下有些发软。
介之推感受到了,问道:“你没有喝?”
赵衰咬牙道:“我怎么喝得下?”
介之推故意想逗他笑:“那可惜了,我还想尝尝人肉的味道呢。”
赵衰停下脚步,转头瞪他一眼:“不许胡说。”
介之推认真起来:“你没有告诉他们真相吧?”
赵衰不回答。
介之推妄自猜测:“你肯定没说,他们若是知道这是从我身上割下来的,怎么肯喝汤吃肉?”
暗处的重耳感到一阵反胃,他忍住不叫自己吐出来,胃里的酸涩直直地往上蹿,直蹿到眼眶里头,想要溢出来。
介子竟然割肉煮汤给他们填肚子!
重耳再也呆不住了,两三步跑到二人跟前,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公子,你怎么在这!”
“公子……你都听到了?”
重耳不说话,将赵衰背上的介之推卸下来,强行背到自己背上,将他一路驮回山洞。
公子脸色不好,介之推受了伤,赵衰闭口不言,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发问。重耳亲自照料介之推,众人各怀心事地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即将离开卫国边境之时,重耳一行被人追上了,来人看起来并不像追杀者。
“公子留步。”
一驾马车停在他们身边,车上下来的是卫国大夫宁庄。
“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