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弦一时玩心大起,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双手环抱抚臂,假作起身寻找古怪,嘴边犹自喃喃自语:“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凉?莫不是有什么坏东西混进来了吧?”
边说着,边趁势走到门口帐边,一把捉住偷偷躲在门口的库可纳明。
两人娇笑着滚作一团。
闹得够了,这才停手。
“明儿,你怎么来了?”影弦张口问道。
女孩儿笑笑,大大的眼睛闪了闪,道:“阿妈和族中其他女子去挤羊奶了,没人陪我玩了。姐姐你陪我玩好不好?”
又是一声“姐姐”,似乎不论母亲怎么教导当家主母和庶女之间的身份有别,这个孩子始终还是改不过来。影弦心中暗自一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忆起她方才所言,又是一愣:“这么说来的话,族中女子们都去挤羊奶了?”
女孩儿点头:“是啊,族中凡八岁以上,男子随父放牧,女子随母照理家事,大家都是如此,有什么不对吗?”
影弦面上稍稍一热,闭口不说话了。八岁,若是在洛安的话,只怕是男子送去书院读书,女子送去训导女红罢。纵观两国差异,原来自幼便已显现出来。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女孩儿见她久久没有回音,轻摇着她的袖摆。
“没,没事。”影弦回了回神,给了女孩一个大大的微笑,旋即定睛朝她看了看,突问道:“明儿今年多大了呢?”
“明儿今年五岁了!还有三年才会同阿妈一起去学着料理家事呢。”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笑得天真,“不过,明儿会的东西可不少,姐姐千万不要小看明儿哦!”
影弦被逗得乐了,问她:“那……请问最最聪明的明儿,你都会些什么?”
女孩儿掰着手指,认真地数着:“我会骑马,会跳舞,会……会……”女孩儿数不下去了,纤细的手指相互绞在一起,面色有些发红。
影弦收了玩笑,蹲下扶住她的肩膀,正对着她大大的双眼:“明儿,你认识字吗?姐姐教你写字好不好?”
“写字?”女孩儿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明儿还不会写字,姐姐要教我吗?”
“是,姐姐不仅要教你写字,更要教你读书,教你……”她默默地收住了口。她这是在做什么?把一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异族女孩□□成又一个倍受压抑的中原女子吗?自己能教她什么?是三从四德?还是《女则》《女诫》?
“姐姐?你怎么啦?”见她久不言语,女孩儿颇有些担心,“好啊,你就教我读书写字嘛,你们中原人的诗歌老好听了,将来我也可以学着念吧。以前我阿爹手里好像有一本诗集,我曾央他念给我听,只是时日有些久了,不太记得了。我想想……好像有一句叫‘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对不对?”
女孩儿一手抚额,苦思冥想中,似是脑中灵光一闪,甩出这样一句句子,兴奋地回头向影弦看去,想要寻求肯定,却见她神情木然,两眼直勾勾地,慢慢有泪花渗出。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女孩慌了神,急忙跑到她的身边,抓着她的衣衫死命地摇。
“没,没事。”影弦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痕,柔声道,“兴许,只是想家了。”
第九章 白云苍狗,异国乡情
无论如何,这事便定了下来。
自此,库可纳明白日就搬到了影弦帐中,跟随影弦学起了汉字。
兴许是被激起了心中潜在的恨意,影弦刻意避开了中原女人必学的那些三从四德,转而从中原男子必学的四书五经开始,甚至于将那些高深的兵法权谋也一并加入其内。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把小小的库可纳明打造成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也许,只是不想让她成为又一个自己,仅此而已。
而另一方面,在接触的过程中,影弦慢慢发现,相较于中原文化对于女子的压抑而言,在大宛,女子的地位显然要高得多。单说她大婚当日,穹烈所丢下的那句不明不白的话,后来,她也大致弄了个明白。大宛素有“试婚”传统,是指在正式嫁娶前,女方可另三名侍女寻自家未婚夫好合,若是对男方不满意,便可退婚。得知此话真正含义后,影弦的脸红透了半边。但与她传话的侍女却似丝毫不在意一般,足可见两国民情之差。也许正因此,穹烈自大婚那日之后,再没前来找过她。于影弦而言,也不知是幸或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