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烈很快便恢复过来。但太多的酒精使得他的反应大不如先前。他有些发愣地用生硬的汉语问道:“公主?这里是?”
影弦看了看他,柔声答道:“是妾身的错。妾既已嫁入大宛,如今成了大宛的大阏氏,是以从今以后,便不再是‘公主’;而妾的‘番主’之称,也当改为‘国主’了。还请国主降罪。”说完盈盈拜下施礼。
“国主,国主……”穹烈喃喃重复着她的话,似是半晌才回过神来,“公……哦,不,阏氏请起吧。”
他大手一抬,在空中虚扶了一把。待影弦应声而起时,眼角的余光扫过他的脸庞,这位番邦霸主已经把方才微醺半醉之间稍不经意而流露出的一点真正心思很好地掩藏了起来,重又回到了平静的神色。
“夜深了,阏氏也早些歇着吧。”兴许是眼前那一大片耀眼的红色喜服刺痛了他的眼,穹烈微微皱了皱眉,有些生硬地对着影弦道。
影弦忽地面皮一红,她还没有习惯从一个关心者到一个被关心者的角色转换,尤其是,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种种,她显然有些着了慌。
穹烈的酒意仍未完全散去。大宛勇士,往来于沙漠草原之间,驰骋于烈马牛羊之上,骨子里的血性与爽直,总是有些改不了。见影弦面色有些发僵,态度迟疑,没来由地,便也激起了一股子怒意。
他忽地起身,一把抓住影弦幼细的手腕,便向着床榻边大步迈去。
影弦只感到周身浑身发冷,全身上下开始无意识地强烈反抗着:“不,不要……”
她的抗议很快被淹没。她被丢到了铺着厚厚虎皮垫子的榻上。穹烈凑了上来,封住了她的唇。粗硬的胡渣在她细嫩的面庞上划来划去,刺得生疼。
突然间,她像发了疯似的死命踢打起来。
“放开我,放开!”
饶是穹烈勇武健壮,一时之间也被她踢得生疼。他半支起身子,双眼有些迷离地想要看清身下的人,不料下一刻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巴掌,清脆响亮。
脸上的疼远比不上身上的,但却代表了尊严。穹烈两眼一眯,眉目中已有凶光浮现。眼下少女嘤嘤而泣,娇躯仍不住地微微颤抖,不知怎么地,竟让他突然想起了那些母羊被宰杀后突然流离失所的小羊羔子。无尽地哀嚎。
握在身侧的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恨恨剜了她两眼,漠然道了句:“原来本汗未能通过阏氏‘试夫’之选,倒是唐突了。”言毕,起身离榻,一把掀开油帐大帘儿,向着帐外无尽的深夜而去。
呼啸着的夜风慢慢平静下来。
影弦心中慌乱得很。她不敢睡熟,只好和衣将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中,蜷缩在床榻一角,伴着摇曳的烛火假寐。按理,她已经是大宛正式的大阏氏,她不该拒绝他的。但是……
她紧紧地拽着怀中绢帕,想要将之揉碎,却又怕捏花扯糊了上面的诗句,只得用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借用那一点点的生疼,来分散心中难言的隐痛。
最终,她在心中暗暗替自己做了决定,如果穹烈回来的话,就认命吧。
只是,穹烈始终都没有回来。
一夜无眠。
第八章 本性相近,教□□
清晨的曙光透过厚厚的油帐,将帐内渐渐点亮。
影弦从半梦半醒之间清醒过来,环顾四周,终将思绪拉回现实。微叹息,径自下了榻,将身上厚重的喜服一一换下。轻抚如梦似幻的朱砂华服,心道一切皆以远去。
有侍人进帐服侍,许是摸不清这位新来的大阏氏脾性,只是低头不敢多言。待得梳妆完毕,影弦揽镜自照,面上儿俨然已成大宛妇人模样,只内里,怕是谁也摸不清罢了。
“国主他……”
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一句话从唇边漫溢而出,却偏偏要假装轻飘飘毫不在意。
那名侍女微微一愣,这才明白过来,用还不太熟练的汉语答道:“国主他昨夜去了西帐阏氏那里,方才起了,拉了阿勒格烈大人去了草原查看牧场。请问,您是要找国主吗?”
“不了,没什么紧要事,由他先去忙正务要紧。”影弦有些尴尬地笑笑,将侍女打发出去。知道穹烈没什么事,心下也略略放下了心。
一夜反思,她开始明白自己的坚持无益。事到如今,关乎两国邦交,也许,该去找穹烈好生谈谈。这个念头刚起,正待在心中一一细化,却忽觉周身一冷。眉眼一抬,原是帐帘儿不知何时被人轻轻掀起一角,一个俏生生的小脑袋悄然从帘边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