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格烈说完这些，见穹烈沉默不语，不由咬咬牙道：“臣弟今日忤逆国主，当众藐视国主权威，乃是大罪，不敢求国主恕罪，只求国主为了大宛的未来，凡事以大局为重……臣弟，就此拜别！”
穹烈眉头一皱，正觉得他此话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似是言语间带了几分惨烈与决绝，抬头一看，只见阿勒格烈不知何时拔出腰间弯刀，一把在自己颈项上狠狠一扯——
“二弟！”穹烈再也顾不得病躯，手脚并用地下了榻，冲到阿勒格烈身侧，虎目含泪怒道，“你怎么这般傻！大宛可以没有世子，却不能没有你这个二汗王！你便是与我置气，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啊！”
鲜血迅速蔓延了整张虎皮毯，阿勒格烈艰难地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索性微微一笑，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便是影弦曾经恳求自己，一定要拥立古泰为下一任的世子……
我……未曾食言。
第四十七章 风沙既止，尘埃落定
阿勒格烈死了。这可大宛最为耀眼之星就此陨落，一切来得那么突然。
穹烈一夜之间苍老，如果说先前他还因为愤怒而大肆发脾气的话，那么如今就只剩下长久的沉默。
医正摇了摇头，直言他的郁结之气已经沁入五脏六腑，无法排解。
心病还需心药医。医正甩下这样一句话后转身便离开了，临走前竟是交还官印，准备告老还乡，最后，还是库可纳明好生将人劝下，这才做罢。
哈妮雅得知这个消息后，寂静了半晌，反倒是燃起强烈的求生意志，最终竟是硬生生从鬼门关中捡回了一条命。医官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库可纳明却有些了然……大漠儿女不讲什么“哀莫大于心死”的矫情话，便是明知心里存着一个不可能的人，也须得好好活着，她还没有来得及为他做些什么，这副身躯虽然残破受损，却也总还有些用处。
舒巴被除了籍，放逐到远方。穹烈终究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给了他一条生路。子可以不孝，父却做不出这般铁石心肠的事来。罗伊娜咬了咬牙，竟也抛下家族跟随他而去，这倒是令库可纳明没有想到。他们离开的那一日，族中无人前去送行，库可纳明在帐中燃了三炷香，为他们默默祈福。此后山长水阔，再不相见。
出乎族中众人意料，古泰被阿勒格烈私立为世子一事，穹烈虽然当日表现得不甚满意，但之后却并未再提，似是就此默认了这个决定一般。哈玛和库可纳明水涨船高，也受到了族中不少势力的追捧和投靠。面对这一切，库可纳明只觉得有些厌烦，只是见着哈玛高兴，便也顺从地在一旁陪着。
大宛内乱总算有惊无险地平定，二汗王孤身一人救下国主与七公主的丰功伟绩被族人们编成歌谣传唱开来，百姓脸上俱都露出几分神往与惋惜之色。
但事情却并未就此终结，洛安通牒文书很快便通过信使发送过来，询问大阏氏洛安华贤公主周氏影弦的近况。
穹烈斟酌再三，知晓此事断然瞒不过洛安，只得言辞恳切地修书一封，自责没能照顾好大阏氏，以至于大阏氏过早地香消玉殒。
书信发出后，一个多月都未得到洛安的反应，穹烈心中不安愈加强烈，只怕此事不能善了。
不知是哪个族中元老出了个主意，昔日洛安将华贤公主送来大宛，乃是想要两国结为姻亲，世代交好，如今华贤公主虽殁，但姻亲之好不可废，既然洛安眼下已有新主登基，何不自大宛公主中选出一位，嫁至洛安和亲，以续两国之姻？
此言一出，一众朝臣们纷纷叫好。牺牲一个公主能够换来一国平安，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洛安若要借华贤公主一事发难，无非是嫌公主在漠北饱受蹉跎，以至命不长久，若是能给他们一个公主任由处置，多少也能填补端敬太后的些许怒气。
穹烈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悲愤不禁油然而生……那些人，他们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说得如此轻巧，可要被牺牲献上的，却是自己的女儿！他们还逼迫着他自己亲手去写那一纸婚书，卖女求荣！念及至此，他又不免存了几分恼意，若是阿勒格烈还在，又怎会容得那些朝臣们如此大放厥词！
第四十八章 易子而食，其悲减乎
“阿姐。”
这一日，库可纳明帐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她的弟弟古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