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层关系不用说得太过明白,相信唐晟不会连这都听不懂。之前的县令因何被她十堂兄江玦斩首示众,恐怕朝廷上下就没人不知道的。而这些地方官几十年、甚至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人一眼,又如何不被人察觉地向那人纳贡?那人又用了什么方式监控他要监控的人?明线,暗线一个都少不得,不然做得太过草率迟早会翻船。就是做的这般严密,不也被人翻出不少罪行来了吗?
这种事,大家心中明白,除了苦无证据,更多的却是敢怒不敢言。毕竟那人是储君,将来要君临天下的人,谁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可她不用,保不保,定南王府都是那人眼中钉。
唐晟不答。
江月篱笑了。其实何须问他?他既然出现,便说明那父子二人确实是其中一处暗线。若她今儿真动了,搞不好又被那人无端端记上一笔黑账。可她压根儿不在乎。遂故意一声长叹:“谨之兄,你这样,我很为难呢!莫非就因他身份特殊,是你表哥,我便要睁只眼闭只眼?皇子犯法尚与民同罪,莫非他比我那几位堂哥更尊贵不成?”
竟凌驾于律法之上?试问普天之下除了皇伯父,谁敢?相信这话若传到皇伯父耳中,他老人家必然当场拍案而起。她更不可能留这么根扎眼的针在庆城县。
所以这根针,即使唐晟不同意,她也要拔,而且非拔不可。她问,自然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至于他怎么想,她管不了,横竖大家立场不同。
江月篱挑衅地看着对面,已做好随时翻脸的准备。
唐晟淡漠地看看白景迟,最后看着她说:“我来。”
“哈?”江月篱好似高高举起了一根棒子,却突然挥不下去,有点儿不知所措,也有些郁闷。这人半年不见,莫非真性情大变?居然帮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话,唯有呵呵呵呵。
无疑,由唐晟来处置那两人,是最好的选择,但江月篱之前连想都没想过。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要监视定南王府,何须暗探?唐晟素来我行我素,多个人,他反而觉得碍手碍脚,这本就是他的风格。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江月篱连这声多谢都省了,难不成还要多谢他来庆城县监视他们一家?也难怪那人委以重任,她父王什么人?带兵二十余年,又是皇伯父的亲弟弟,军中威望极高,即便如今下野,在那人眼中也只不过是父王做与不做罢了。恐怕放眼大宛军方,也唯有将门唐家能稍稍与之抗衡。
也罢。江月篱见好就收,遂拿出一等良民的觉悟,对他说:“好了。谨之兄远道而来,咱再不许提那些无趣之事,实在有煞风景,今晚只谈风月。”
此时,桌上饭菜已过半,唐晟却滴酒未沾,江月篱觉得很不公平,催促道:“谨之兄,你有点儿不给本郡主面子哦!既是替你接风洗尘,你怎可以不饮酒,独善其身?今晚怎么也要不醉不归。”
唐家军军律其中一条便是不得饮酒,而这个不得饮酒,不仅仅指领军之时,但凡加入,便从此不得,那是相当的苛刻。她怎会不知?却又忍不住想使坏。与他相识四年,尚不知他酒量深浅,往后如何“相处”?
何况江正在家从不约束女儿,江月篱的酒量当然不浅,自问还没几人能喝得过她的,因此也相当自信。
反倒是白景迟前前后后饮了大半壶,有些酒意上来,想着县衙尚有几份较急的公文要处理,今晚或许还得挑灯夜战,赶紧帮腔道:“谨之兄,下官都陪郡主喝了快半壶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接着陪她一下?否则她不尽兴,回头又要埋怨我俩了。”
唐晟淡淡瞥了一眼身前的酒杯,态度不甚明朗,好一阵才伸出修长的手指执起,也不出声,仰头一口便咽了下去。
“好!”江月篱见他破戒,犹如抓住了一条小辫子般兴奋,拍手叫好,拿起酒壶便起身转到他身边坐下,又殷勤地给他斟满。说:“我俩好似头一回坐在一起饮酒呢!”
唐晟微微侧脸看着她,问:“你呢?”
态度很明显,难不成让他一个人饮?
想着白景迟也喝得差不多了,得留下个清醒的自己人,江月篱兴致上来,遂又起身过去取来自己的酒杯,斟满,举杯道:“好。我陪你饮。多少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