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情词_作者:爱夜鱼(13)

2019-03-31 爱夜鱼

  如今的江傲炎,也是戴着面具的人——江三公子,侠义无双。他的结局会在哪儿?像奚正觉一样,死于前来复仇的无数暗箭吗?还是说,要一直戴着这副染血的面具,将所有挡住前路的人都清剿干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问题太难了。我浑身卸力,疲惫深入骨髓——自己费尽心力想要挽救的人,却发现他早已落入死局。

  江傲炎抬手掐灭床边烛火,身子霎时隐入黑暗。

  “阿清,我已身在地狱,不想把你也拉进来。你离了我,还是那个快活得会踩着墙头乱飞的小女孩……”纵然百般压抑,我还是听出了这番劝慰里的些许情意。

  “先前你是故意的。”我心中荡起涟漪,持了手边的蜡烛走到他跟前。他眼中光晕点点,正是烛火的倒影。

  我把蜡烛安置好后,不管他脸上露出何等震惊不解的表情,不容拒绝地缓缓抱住了他。他身子单薄得令我心头一跳,仿佛我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折断这根脊梁骨,心道:真的不能再瘦下去了。

  不到生死大关,人往往会低估自己的执念,若是一个月前,我绝说不出此话:“江傲炎,若离了你,我一世都不会快活……所以,你能不能稍稍想着我一点,给自己谋条出路?”

  江傲炎没有出声。他向来不轻易许诺。我知道他的顾虑,于是松了拥抱,指着那根剩了半截的蜡烛笑道:“我不会被你拉进去的。瞧,我带着光,会帮你照明的。”我想,自己一定笑得很傻气。因为他突然凑近,吻了我的额头。

  “阿清,你很好,一直都很好很好。”

  这是我们第一次同枕而眠。我耳畔一直绕着他轻轻浅浅的呼吸,心中格外安定。这一夜,他似乎也睡得极好,没有咳血,也没有梦魇惊扰。

  第6章

  江傲炎的身体终于开始好转。他面上恢复神采,威严昂扬,似翻手可掌天下,仿佛那些日夜依偎的脆弱只是虚晃一梦。他太过坚韧,从内到外遍布铠甲,只要心火不消,便是风催不倒,雪压不折。那么重的伤损内耗,待山间枫叶转红时,他已可以挥剑骑马。功力虽只到原来的五成,已是难得。

  我担心他内伤反复,扎在书堆里寻找疗愈之法。江傲炎要当盟主,而我只要他活着。

  群雄汇聚的重阳宴上,江傲炎与费旬虽然表面和气,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雷威山庄与费家已是针锋相对、互不相容了。你来我往之间,明火暗流,异常汹涌。

  江傲炎手上的血雨阁名单几乎清零,他再无把柄落于人手。常年攒下的威望以及江奚两家的加持令他离盟主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但三十岁生辰夜宴上,满堂道贺声中,我默默看向他眼底,那里幽寒冷清,无半分喜色,与当年大婚时一模一样。

  江傲炎,你求的到底是什么?我如何能令你展颜?生死之余,我常常怀念旧日私语。他说,他喜欢我的笛声,温柔婉转,抚慰人心。但我逐渐感到无力茫然,隐伤旧疾可慢慢调理,而你所求的,我能给吗?

  开春以后,一直阴雨绵绵,久不见日光。山庄里烟雨朦胧,一切都似隔雾看花。那天本平淡无奇,只江傲炎找到凌剑清这件事宛如春日惊雷,击溃了所有烟瘴雾霭。她坠崖未死,改名换姓,嫁给一个药商后常年居于深宅内院,最近偶一次出门,才被山庄的暗探发现,强行带了回来。

  自从那次受伤,我已有大半年没看到江傲炎情绪失控了。声音从一个偏僻院落传来,我坐在墙头,没有下去。这院子是他除掉血雨阁、继承庄主之位那日独饮醉酒的地方,是他以为凌剑清身死,感怀伤心的祭奠之地。

  屋内没有人声,尽是桌椅摔打、瓷器碎裂的声响。我好像还听见有利器出鞘,随即跳下,在门前徘徊。时隔三年,难以想象两人对面相顾是何情景。我正担心着,他猛然开门走出,撞得我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在这儿作甚,走!”他阴沉着脸,一把抓了我,脚步未歇,径直回了书房,挥手关门时力气大得几乎将门摔坏。我腕上被他捏出淤红一片,他也未察觉。我使了个巧劲,挣脱了。

  书房早备了茶,江傲炎拿起灌了一口,似想平复却怒火难消,扬手将茶杯砸个粉碎:“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提从头来过!”究竟是怨是怒,或许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整个冬天哪怕在最寒冷的日子里也安静无事的江傲炎当晚呕血了。不是脏腑受损造成的咳血,而是内息激荡,冲撞了血气。我以为他内伤复发,吓得几乎灵魂出体,整夜看护未敢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