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取下那枚他还回的珠花,竟不想再戴了。
婚礼自然还是在雷威山庄。住了半月,看着庄内景物总算有了几分眼熟,不至迷路四顾,惹人笑话了。婚期越压越近,我心中烦闷,但真要说有多伤怀也犯不上。刚重逢那会儿,确实有所悸动,刚听闻消息时,也确实有所失落。但事实既定,多想无益。
若他姻缘美满,也是好事一桩。我瞧着也开心。但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并非如此。这半月虽在庄内碰见几次,但他言语间很是客套,也未多说。好吧,许是避嫌呢。我得收起自己那副不听话的眼珠子。
婚礼当日,四处红绸飘飞,喜气洋洋。一眼望去,主客尽欢颜。吉时行礼,我被人推搡着,站得有些靠前。不知是否眼花,我见他虽面上浅笑,但眼中暗沉,不似真心欢喜。这个念头甫出,我便猛摇头:喝多了喝多了,这雷威山庄的酒太容易上头了。
欢宴过后,为了醒酒我也没回房间,一直在园中逛到了后半夜。月上树梢,即便是灯笼照不到的地方也很明亮。四周安静,耳中刚听得脚步,便见人影在屋顶掠过。那身形太过鬼祟,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跳上去推了一掌。
对方是个女子,面上蒙了层红纱巾,外露一双如刀锋般的冷目。
“是谁擅闯雷威山庄?”我作势喝问。
她挡过我那一掌,并不回击,继续朝远处掠去。她轻功不错,我花了些时间才赶上。贴身过招时,一道细光从她发间飞出,我以为是暗器,本要闪避,但一眼认出那是新娘盖头上的红珠。
这人是从新房那边过来的……出事了!我心里一惊,不再追赶,回身急往新房,脚刚落地就见江傲炎恰好推门出来。
他眉头虽皱着,却沉稳如常,无丝毫慌乱,对比之下反倒显得我做事毛躁了。
我见四下无人,不似有变,也就顺了口气,上前道:“一切可还安好?”
他见到我,惊诧了一瞬,旋即恢复,温声道:“发生何事了?”
我看他衣衫有皱,也不及去想那房中旖旎,迅速定了心神道:“方才有刺客进过新房,逃走时被我撞见……”我摊开手心里的红珠,见他眼中微动,透出些微含义不明的光。
我咳了两声:“奚姑娘,啊不,江夫人无碍吗?”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真不知是少年老成,见惯了江湖风浪,还是心有他想。江傲炎低着声音缓缓道:“无碍,已经歇下了。”
“要不要禀告奚盟主,加强一下庄内护卫?毕竟是新婚大喜,若有人不轨……”
“明日我会跟岳父说的。今天夜深了,还是不要惊扰大家。”他朝我笑笑,似是安抚,又带了几分感激,“我会小心留意的,多谢提醒。”
他隐隐有送客之意。我见江傲炎站在檐下阴影处,脸上表情模糊,一时间竟觉得他周身气息转冷,似换了一个人。
“云姑娘,那珠花很好看,为何不戴了?”
我忽然失语了,望着他眸子里那一瞬绽放的光华,有个念头疯狂冒出——他真的什么都忘了吗?
第3章
江湖中人摆宴跟普通百姓并无不同,无非就是娶妻生子、孩子满月之类。师父是个懒散性子,我自小受他影响,也不爱下山,所以费家长孙的满月酒我是被人拖去的。
以费奚两家的交情,我猜到会遇见江氏夫妇。
故友重逢,不过相视一笑,好似点头之交。一年过去,他显得愈发沉稳,冠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举手投足都是名家风范。他旁边的江夫人穿了身翠绿长裙,亭亭玉立,杨柳之姿。两人并立同行,时而交头私语,低嗔浅笑间,一派鹧鸪情深之景。
我仍是坐在一群半熟不熟的江湖客中间,自始至终像个闲散的局外人,听他们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家本事,八卦着不知何年何月的江湖趣闻。
“血雨阁近来愈发猖狂了,四处生事。听说上月还在泉州……”
“我知道此事!后来是江公子出面摆平的,灭了十来个血雨阁的好手呢……”
“说起来,这江公子当真堪得上‘大侠’二字,武功高强又公正无私……”
这一年,比起我在山上的疏懒,他过得当真精彩,也给自己挣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声,不再只是盟主女婿,而是人人称赞的江家三公子,名讳傲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