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青_作者:李庸和(90)

2019-03-27 李庸和 校园

  这一回喝得最多的也还是他,另外几人主张一起将李东九送回去,被我一人硬揽了下来,他避讳的事,我少不得要帮衬些。免得回头他不高兴,全怪到我身上来。

  我没钱坐车,他这站不稳的醉汉,我可想一绳子勒死了倒干净。我叹叹气,肩负重任,扛着他手臂晃晃悠悠朝车水马龙的中心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已暗了许多,乌云密布的,雨欲下未下。

  他忽撑在墙边,痛苦呕吐,一边要命地吐,眼泪还大颗大颗滚落,泪流了一脸。我眼前划过忍春病吐的画面,上前便拍拍他弯下的脊背,慌忙从他裤包里搜寻钱,无措劝道:“九哥,以后别喝酒了,最后难受的还不是自己,凡事得有个度,我...我帮你去附近的小店买一瓶水来。”

  他头抵着墙壁,人还没站直,便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鼻音浓重而沙哑道:“我不要水,要安慰。”

  我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第一次在人面前露出脆弱,不像从前那样即使脆弱也拼命藏起来。他额头青筋一条条涨起,肤色也透红,吐得一次比一次厉害,脖子粗了一圈,甚至被秽物堵得有些窒息了。

  我那叠手纸全给他擦秽物了,幸好他没再继续吐下去,醉了的他还知道挪到干净的地方,眼神空洞地痴坐。我想了想,将他当初讲给我的话还给了他,“那几颗星如此循环往复,往复循环。形成三角恋,挂在那天边儿上,永恒孤独地教世人作道理,只要有一方回头,也没那么多痴情苦恋,枷锁是自己给的,能解的也只有自己。”

  他眼神依旧空洞洞的,我继续说道:“你还是回头多看看那些暗恋你的姑娘吧,她们大约也像你这么伤心,所以对待暗恋你的人,要温暖一些,天下的花儿多着呢,何必单恋一枝花。”

  说这话时,我想了想自己,也想了想良旌,发现连自己也宽慰不了。

  我没话可说了,他发呆时脸上又流下两行清泪,沉默不语。看来是坐够了,满身酒气的他踉踉跄跄起身,将那张醉醺醺的脸埋到了我肩上,他鼻涕眼泪全擦在了我喜欢的衣服上,还眷恋蹭了又蹭。我又想一绳子勒死他了。

  他蹭干净脸上混流的鼻涕眼泪,利用完了我,语气沉着地说,你走吧,我知道回家的路,清醒了,天黑了。

  心里倏地闷了一下,大约是气血不足的原因。我还欲再说送送他的话,他前面走着,已提前挥挥手向我无声告别了。

  那高高瘦瘦的长影起初步伐虚浮,渐行渐远走着,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却逐渐走得平稳了。他一个头也没回,却是我莫名其妙将他背影看到看不见为止,才转身回家。

  那天晚上我思来想去,觉得他不至于为一段单相思哭成这样,又说不上来什么。仿佛几片乌云堆积在心头,无间隙挤迫着内心,暗压压的,使得我闷抑。

第36章 信仰

  自从忍春走了以后,青子对我爹的称呼竟转了风向,径直改变了。

  一个朦朦胧胧的水雾清晨里,她立于两门之间左右叫喊道:“西西!吃饭了!吃了再睡!”

  “爸!你该上班了!快点!”

  从凌晨四五点老天打雷降水开始,憎恨下雨的我放空眼睛,神思恍惚地看窗外,没再睡过。

  我厌恶混合着泥浆的雨水弹到鞋子上,以及后腿处甩了密密麻麻的泥点,而徒劳的我像只松鼠精一样踮起脚厌倦的走路,为了避开水坑,跳舞似的蹦蹦跳跳,依然不能隔绝不洁,无法改变极力抗拒的结局。

  我一度对跳舞也憎而远之,多年前,母亲和阿连有时会放上世纪的老歌,在屋里缠绵欢快地跳洋舞。下雨时候,戴着小黄帽回家的旁观者,从门缝里懵懵懂懂看见了。遇见他们呆一起,天好像总是在下雨,似乎施舍了同情与怜悯。

  今日那样的雨势我几乎不能出门,情绪也沮丧,我恹恹地开门。青子还在拍对面那道门提醒,“爸!你再不快点,就没时间吃饭了!”

  屋里的老男人有一会儿才回应道:“好勒,在穿衣服叻,西西你先跟青子吃吧。”

  她哑了一下,张嘴欲解释,却作罢了。

  我上前戾气满满地拽住她,对她胳膊恶毒又掐又捏,并冷瞪着她,压低嗓门儿垢骂道:“别叫他爸!你算什么?!”

  她哑声怔然,脸上的那点儿委屈仿佛融进平静水面,被淹没得不留痕迹。我深呼吸一下,转身为自己扯了点儿笑出来,与她说话的声音却冰冰冷冷,“我都不叫他爸,你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