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夫人在旁开口道:“此番诗会不作记名,长公主和我二人会挑选出色的词句,若是想要认领自己的诗作,便可以大胆提出来。但是只有最后拔得头筹的贵女,才一定需要记名。”
此言一出,席间人皆是一派热闹喧嚣,莺莺燕燕,叽叽喳喳。
“这倒是好,我对作诗填词一事最是苦恼,怕是写出来的东西贻笑大方。”
“是呀,我这当众写诗,便很是忐忑。”
“哎呀,我已经不小心写上了自己的名......”
而格安坐在座上,抱着琵琶,将左手轻轻按在弦上。
她忽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尚是豆蔻之年。娜塔尔公主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便找她来壮胆,二人去街上偶遇那贵族少年。
地点是在乐坊间。
她们在隔壁偷听,那少年称赞一个乐女琵琶弹得动人,娜塔尔公主便心生一想法——
让格安代她弹了一曲琵琶,成功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后来公主与那少年相知相爱,自然是知道了此事,却也丝毫不在意,一笑而过了。
但公主擅奏乐,尤其好弹琵琶一事,却是传遍了天下。
汗王听闻后很生气,为了名副其实,一怒之下让每日游手好闲的公主去学了一门乐器——
打战鼓。
☆、第 7 章
“秦王妃,可以开始了。”
格安猛地回神,她好似最近都很容易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要么就是做白日梦,要么就在回忆曾经的事。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心想。
“铮——”
一声若刀剑划破布甲,左右男宾女眷们,都安静下来。
那时她还是及翁。
翻身上马,她吹响了口哨,啾啾落在她头顶上,毛茸茸的一团。
不知是少女的心弦,还是琵琶的琴弦,被轻轻拨动。
好似提起玉壶向杯中续水,又似清溪跃过卵石。
还年幼的她并不知晓,今后的岁月里,她会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波涛汹涌。
只懂得父亲也去了,母亲也去了,师父也去了,公主救了她一命,汗王栽培了她。
忽闻掷玉在地碎声,又似子规啼入指间风。
后来呢?她接到军令,去灭戎狄三十六城。
可汗王明明知道,自己已过世的父亲是......戎狄人。
似骤雨急摇千丝细柳,雨尽忽明万家灯火。
格安隐约听到有人吟:
“稚雁春去......枯枝秋来作飘蓬。”
她乍然意识到自己所弹并非她想弹,便回弦一劈,那些未弹尽的余音都好似飘在空中,渐渐散了。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剩小小的蝉鸣。
突然一道清脆的人声,打破了这难言的尴尬——
“小女晚来一步,向长公主赔罪,向各位赔罪了。”
向声音来处望去,那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吴琢。
像是堤坝泄了洪水一般,席间霎时充满了谈笑声,议论声,姑娘们的撒娇声,妇人们的假意嗔怪声。
只有格安抱着琵琶坐在那里发愣。
吴琢落座,大家都向她起哄道:“晚到的,罚酒一杯。”
这忠勇侯府的大小姐也不忸怩,一些讨喜的场面话说罢便闷了一口酒。
众女一片叫好,那辛明镜直夸她是将门之女,坦诚直率。
长公主倚在座上,此时却开口道:
“诸位的妙作已有了评定,我挑几句念与你们听,若是姑娘夫人们有胆色,可以自觉上来认领。”
荣夫人在旁边笑着捂嘴道:“若是羞于见人,那么便念下一首了。”
身侧有一梳妇人头的贵女道:“若我作的被长公主念出了,可是要乐坏了。哪还会憋着不吱声呢。”
长公主嗔道:“你倒是不知羞,有的姑娘脸皮子薄着呢。”
“星羞月倦知微雨。”长公主开口道:“有姑娘来认领么?”
席间有一着秋香色直袖衫的姑娘起身盈盈一拜,长公主连声道好,赏了她一对玉镯。
她这边又拿起一纸,定睛一看,笑了出来:
“谁家细语呜?自作春情。欲叩更踟蹰,断作隔花误。”
“这定是在论亲的姑娘。”荣夫人也笑出了声,在一旁附和道。
那梳妇人头的贵女也跟着道:“这倒是比我更不知羞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可否和我一起作个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