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姜鹤作
众人一片哗然,这万金难求的宝贝怎么就碎了。
辛明镜忽然又捂着脸哭道:“孙女不孝,找人说了说话,有了些磕磕绊绊,不小心一个踉跄,将这宝物摔在了地上。”
格安头大,她心想,按照辛明镜的那一套,估计等下该出现一位姑娘,在底下呛声指责自己了。
果不其然,她脑中的思绪还没停止,就有一个梳着螺髻的贵女走了出来,跪在阶下高声道:“太后请明鉴,平阳郡主仪度娴雅,并非是不小心摔出去的。”
那太后坐在上面,左手轻轻按着紫檀木盒的盖子,启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贵女落落大方:“回太后的话,郡主是在与荣夫人等搭话时,秦王妃伸手推搡,掀了郡主的胳膊,才将这盒子摔了出去,玉也碎了。大家在偏厅里都看见了,且有荣夫人作证。”
此话一出,不论是男宾女眷,都向秦王妃盯来,有的眼含鄙夷,有的怒目而视。
太后掀起了眼皮子,在座下找到荣夫人的身影,开口问:“荣儿,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荣夫人身份有些特别,她原是前朝太傅之女。一代大儒,老年得女,分外疼爱。可惜好景不长,荣夫人九岁那年,太傅与夫人先后遭难。先皇怜惜她,便接了她来宫中,养在如今太后的名下,与长公主相伴,她出嫁时也比曾着公主之礼。
只不过后来丈夫从军,死在了沙场之上。
荣夫人上前,还是那一套说辞:“秦王妃出身北胡,可能是……举止之间有些摆动大了些,不小心碰了郡主。”
好了,格安想,这一唱一和的,棺材盖子算给盖上了。
她走上前,也跟着跪下道:“太后恕罪,臣妾并没有主动出手碰郡主。”
那台上的辛明镜又捂着胳膊抢道:“王妃不给我赔礼就算了,你打得我胳膊这么重,到现在还疼着,怎么能说没有主动出手?而且大家都看见了,你还在推脱。”
格安皱眉道:“我并没有推搡郡主半下。如有半点虚言,叫我天打雷劈。”
辛明镜听罢,愣了愣,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脸上大滴大滴淌过泪水,低下头塌下身子,对太后哭着撒起娇来。
“镜儿知道王妃是北胡公主,不敢多事。可是这是费了好大的心血才找到的,还请了江南的玉雕师鉴定,只想献给皇外祖母。镜儿只是心里委屈……只是难过一下,皇外祖母不要怪罪镜儿。”
太后对着辛明镜好一阵哄,旁边的贵女们也在安慰她一片赤诚之心。
格安听着她说了好些口水话,席中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愤慨不平之意愈加浓厚,言语之间夹杂着对北胡人的鄙夷,身上有些无力。
都是一党的,算了。她汉话不好,说不过,也懒得说了。人眼睛都瞎,嘴也哑,毛病治不好。现在打又不能打,反正逃不过一罚,别无二法,索性就只能坐实了这个名声。
苦中作乐,往好点想,说不定皇上等会儿过来,一不开心就让自己滚回家,那可不得爽歪歪。
虽然她知道这完全不可能,但是自己不想别的,不想烤羊腿,就想想能回家的美事,就想一小下,也能在这梁人的大殿里安慰安慰自己。
回家做什么呢?
格安思考。她要骑着马在春末的草原上奔跑,让风中细细的草籽划过她的脸颊。让啾啾叼来兔子,一人一鸟在旁边高大的杉树影里,一觉能睡到下午。
起来后晃晃悠悠地牵着马回帐子,闻着羊奶与炖肉的香味,一路拒绝那些邀请她去吃晚饭的邻居妇人们……
格安垂着头,安安静静跪在金碧辉煌的殿里,不出一言,好似周身的一切人事物都与她无关,自己早已身处千里之外的辽阔塞北,苍茫草原。
“哀家是老了。”太后轻轻抚摸着辛明镜的背,长叹了声,开口说道:“也不知如何是好,让哀家好好想想罢。”
荣夫人此时却建议:“太后……不若叫王妃再赔一份这寿礼。”
辛明镜一边抽噎,一边讽刺:“赔的话,不说镜儿找的辛苦。这玉石好赔,但这姜鹤的刀法怕是难赔。”
荣夫人刚又要开口提议,却被身边一道低沉的声线打断了——
“儿臣恭祝母后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