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珩根本不听她讲,攻势越来越猛。
“平襄,渔阳,渠城,我定北军万千好汉英魂已逝,你这北胡蛮子却换了层皮,竟还活在世上。”
“此仇不报,我吴珩誓不为人!”
格安守势不减半分迟钝,她在心中默默叹气,道是这吴珩已经被仇恨摄住整个心神。而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一个是就地杀了他,然后等着皇上怀疑到自己头上来。另一个是打到他服,然后把他的头摁在土里,好好教他做个人。
格安想,自己这种残暴嗜血,杀人不眨眼的北胡将军,当然是,选后者了。
心意已决,她快速挥刀,专挑阴损的地方下手。吴珩自幼习君子剑法,从没遇见过格安这种无耻狠厉,无所不用的打斗技巧。
地上的碎沙,树上的枯枝,脚下的石子,皆是她的武器。
扑通一下,吴珩被踢中腿筋,脸着地跌倒。
格安上前一脚就踩了他的手臂,小指一掰又卸了他的长剑。她一手死死将吴珩的脸死死按在地上,另一手持刀抵在他的脊椎缝间,开口骂道:“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好好听你爷爷我讲话。”
一阵屈辱袭上心头,吴珩的眼睛被揉进了沙子,他死死咬住牙关,坚决不让自己发出痛叫。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首先”格安却不管他怎么想,自顾自喘了一口气道:“我的确是及翁。”
“我知道你想杀我,大梁人都想杀我,连不少北胡人也想杀我。”
格安眯起眼睛,隐约听到大帐方向传来模糊的人声,她加快了语速道:“南征是我打的,城是我攻的,人也是我杀的。但你好好动动脑!没了我及翁,老汗王还会派乌尔突,没了乌尔突,他还会派哈达。”
吴珩移过眼珠,他感到自己被生生撕成两半。身体还在秋苑,心却早已飞到了北地。
他脑海中闪过与李骑尉的月下痛饮,闪过单枪匹马远眺河山的壮阔,闪过摇射天狼星的锐意,闪过定北军将士的歃血并肩。还有吹彻边关的羌笛,沙场上的战鼓隆隆,烽火下点列精兵。
最终都化作,那天渔阳城门上的一轮红日。天是亮了,他豪情万丈,舍身赴死的梦,也醒了。
而格安却还在继续说道:“你可怜你死去的将士,我还可怜我失去的万千好汉!你在动手之前就不想想,我现在是娜塔尔公主,我一死,有人可是得意的很。就不知等战火四起时,呵呵,边关有没有第二个及翁了。”
他的脸随着格安的话语,好似一层层剥去了恨意,露出底下茫然又痛苦的神色。
格安见吴珩松动了神情,又添了把柴道:“你我同是带兵的,怎么可能不心疼这些死去的将士。”
她松开了自己的手,站起身来,看着脚下已经丧失了斗志的人,幽幽叹:“大梁与北胡的休战来之不易,是用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换来的,战场上生死无情,不要让他们白白牺牲了。”
野风卷起草地上的枯枝碎叶子,在空中打着圈。除了时有树影晃动的沙沙声外,林中寂静一片。秋意连蝉鸣都扼杀了,更别说其他生机。
“你要记住。”格安背过身去。月光穿过林间,投了浓郁的阴影在她脸上。深邃的眼中忽明忽暗,唇边的弧度不知是上翘还是下垂。
“功名利禄,年少意气,你心里的家国情义,都是好东西。但这些……都是假的,你要看明白了。”格安说完这句话,哑声顿了顿,似是有点后悔。
远处的人声愈来愈近,还有星星火光点亮夜色。她忽然裂开嘴嘿嘿一笑,冒出句没有逻辑的话:“世子,我和你妹妹关系不错,还望下次见面,能多多关照一下啊。”
说罢左手一扬,有道黑影落在她小臂上,随着这道瘦长的背影,一同渐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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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安紧赶慢赶回来时,秦王正在案前挥笔写些什么。
烛火明亮充满了整个大帐,可腹中却空空如也。她凑过头来瞄那纸上的字,不料秦王皱眉,一把拂袖掩住。
“……不给看就不看,谁稀罕。”她低声嘟囔道。
秦王转过头,双目盯着格安的脑袋问:“你去哪儿了?”
格安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忽然有些心虚,她摸摸自己的脑门,半真半假地说道:“好久没散步了,就去林子里玩了会儿。在地上睡了一觉,就到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