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呢”
格安抬眼看去,烛光下玉娘的脸一半明,一半暗。就像她这个人,总是一半招摇放肆,一半讳莫如深。很难让人猜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玉娘接着开口道:“你,是及翁将军,你也永远是及翁将军。而不是什么劳什子来和亲的公主,一个维系脸面的工具。”
“就像我,老娘是个妓子,一个要来报仇的,无情无义的妓子。而不是什么流落风尘,等着情人救的可怜姑娘。”
她吹灭了那盏烛火,一缕青烟,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这可好,连带着她那招摇放肆的一面都不见了。
“平时能遮遮掩掩,能不务正业,能偷空打盹。”
她一字一句,咬牙清晰,在昏沉的夜里响起——
“但当该上场时,我们绝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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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晴朗的清晨,秋意已深,天光正好,凉风飒飒。道旁亭台湖石,个个光鲜明朗,鸟雀鸣叫,不绝于耳。道路尽头,是府内的一座院子,四方端庄。
吱呀一声,屋门开了,阳光从门外射进来,秦王转头眯眼看去。
那是格安,穿着石榴红的骑装,束发金冠,腰配白玉。
“你不是要一个答案?”她眼中带笑,眉尾微扬,语气轻快,先声夺人,像极了他第一次仔细见她的模样。
不知是逆光刺眼,还是面前人的笑容过于耀眼,秦王的双目好似有些睁不开。他放在桌下的右拳紧紧握起,连自己的呼吸忽然急促也不觉,只听得一道令人沉醉的声线在他耳边滑过:
“不用等啦,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轻轻颔首,心怦怦地跳起来。
“那请说。”
☆、第 32 章
一个时辰前,齐王府。
“快。”
两旁的婢女手脚麻利,给身前立着的身躯系好朝服,配好冠帽。齐王年过不惑,平日里向来镇静的脸上,今日却显出一份急色。他捏着手中的纸卷,嘴角旁的皱纹一层层堆起。
“去告知一声世子和夫人,让他们准备准备。”他拂了拂袖子,又仔细看了看那小卷信纸,笑容里阴森森,瘆得人慌。
纸上写得,尽是些不明所以的字符,加了密的暗语。旁边低头的侍从躬腰应声,齐王大步出门,往马车上去。
“皇上,也应该收到消息了。”
他突然控制不住,想要放声大笑两声,又急忙用右手轻轻按住胸口。
稍安勿燥,他对自己说。
“去把那个叫长勇的带上来,和我一起进宫面圣。”
“是。”
一辆车停在了宫门前,两个人进了太元殿。
梁帝正座龙椅,齐王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磕头大声道:“皇上,臣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还请皇上定夺!”
梁帝双眉皱成一团,眼底沉着疑虑,停下笔问:“是怎么了?”
“臣的夫人,近日买了一披家仆入府,碰巧其中有一人,来自渔阳。”他双手举过头,恭敬道:“那家仆说,他在这大梁京都里,看见了及翁。”
“及翁?”梁帝撑着头,“不早就死在北胡汗王的手下了么?”
“禀皇上,那家仆就在此。”齐王转头示意:“长勇,你将所知所见,好好说出来,分毫都不能差。”
长勇,既是齐王府那新买的家仆,上来先猛磕三个头,操着一口幽州口音,颤颤巍巍道:“草民……草民叩见皇上。”
梁帝短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案面,似是漫不经心:“快说吧。”
长勇咽了咽口水,胳膊止不住地抖:“草民,自小,自小在渔阳长大,城破那天,瞄见过……及翁……及翁的脸。”
皇上嗯了一声,继续敲着那木案。
“就在……就在上回,跟着王爷世子秋狩打马球的时候,草民,草民又看见了那张脸。”
“那为何现在才讲?”
长勇又是咚咚咚磕了三下头,脑门上磕得直流血:“皇上恕罪!皇上恕罪!”他喊道:“草民……草民那时候太怕了,看到了也没,没多想。直到昨天,昨天草民在安国公府上,又见到了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