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宝点头叹道:“这又不知是那里的帐,只拣软的欺负!又不知是那个姑娘得罪了,上在他帐上了。”一句未完,荷露在旁说道:“谁又没疯了,得罪他做什么既得罪了他,就有本事承任,犯不着带累别人!”梅香一面哭,一面拉着世宝道:“为我得罪了一个老奶奶,你这会子又为我得罪这些人,这还不够我受的,还只是拉扯人!”世宝见他这般病势,又添了这些烦恼,连忙忍气吞声,安慰他仍旧睡下出汗。又见他汤烧火热,自己守着他,歪在旁边,劝他只养病,别想那些没要紧的事。梅香冷笑道:“要为这些事生气,这屋里一刻还住得了但只是天长日久,尽着这么闹,可叫人怎么过呢!你只顾一时为我得罪了人,他们都记在心里,遇着坎儿,说的好说不好听的,大家什么意思呢?”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流泪,又怕世宝烦恼,只得又勉强忍着。一时杂使的老婆子端了刚熬的药来,世宝见他才有点汗儿,便不叫他起来,自己端着给他就枕上喝了,即令小丫鬟们铺炕。梅香道:“你吃饭不吃饭,到底老太太、太太跟前坐一会子,和姑娘们玩一会子,再回来。我就静静的躺一躺也好啊。”世宝听说,只得依她,看着他去了发钗躺下,才去上屋里跟着杨母吃饭。
饭毕,杨母犹欲和那几个老管家的嬷嬷打牌。世宝惦记梅香,便回至房中。见梅香朦胧睡去,自己要睡,天气尚早。彼时荷露、清风、冬雨、白露都寻热闹,找翠鸟、麻雀等耍戏去了。见丽娟一人在外间屋里灯下抹骨牌。世宝笑道:“你怎么不和他们去?”丽娟道:“没有钱。”世宝道:“床底下堆着钱,还不够你输的?”丽娟道:“都乐去了,这屋子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下头是火,那些老婆子们都老天拔地伏侍了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儿了。小丫头们也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玩玩儿去吗所以我在这里看着。”世宝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梅香了。因笑道:“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罢。”丽娟道:“你既在这里,越发不用去了。咱们两个说话儿不好?”世宝道:“咱们两个做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也罢了,早起你说头上痒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丽娟听了道:“要得。”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打开头发,世宝拿了篦子替他篦。
只篦了三五下儿,见荷露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酒儿还没喝,就上了头了!”世宝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篦。”荷露道:“我没这么大造化。”说着,拿了钱,摔了帘子,就出去了。世宝在丽娟身后,丽娟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而笑。世宝笑着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丽娟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儿。世宝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荷露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丽娟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拌嘴儿了。”荷露也笑道:“你又护着他了!你们瞒神弄鬼的,打量我都不知道呢!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说着,一径去了。这里世宝梳了头,让丽娟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梅香。一宿无话。
次日清晨,梅香已是夜间出了汗,觉得轻松了些,只吃些米汤静养。世宝才放了心,因饭后走到张姨妈这边来闲逛。
彼时正月内学房中放寒假,闺阁中忌针黹,都是闲时,因杨世元也过来玩。正遇见张敏、白苇、画眉三个玩骰子作耍,杨世元见了也要玩。张敏素日看他也如世宝,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玩,让他上来,坐在一处玩。一注十个钱。头一回,自己赢了,心中十分喜欢。谁知后来接连输了几盘,就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自己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了,若掷个六点也该赢,掷个三点就输了。因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一个坐定了二,那一个乱转。画眉拍着手儿叫“么!”杨世元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么来。杨世元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就要拿钱,说是个四点。画眉便说:“明明是个么!”张敏见杨世元急了,便瞅了画眉一眼,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画眉满心委屈,见姑娘说,不敢出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做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瞧不起!前儿和世宝爷玩,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