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春花见世宝此番果断而去,假以寻梅花为由,来看动静。梅花回道:“已
经睡了。”春花听了,就欲回去,梅花笑道:“姑娘请站着,有一个字帖儿,瞧瞧写的是什么话。”便将世宝方才所写的拿给春花看。春花看了,知是世宝为一时感忿而作,不觉又可笑又可叹。便向梅花道:“作的是个玩意儿,无甚关系的。”说毕,便拿了回房去。次日,和张敏莫愁同看。张敏念其词曰:
不是我就是你,从来不理解我。一个个只知任性胡为。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光荫似流年。屡屡怄气为那般还不如无情无义少烦恼!
看毕,又看那词,因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了。我昨儿一支曲子,把他这个话惹
出来。这些道书机锋,最能移性的,明儿认真说起这些疯话,存了这个念头,岂不是从我这支曲子起的呢我成了个罪魁了!”说着,便撕了个粉碎,递给丫头们,叫快烧了。春花笑道:“不该撕了,等我问他,你们跟我来,包管叫他收了这个痴心。”
三人说着,过来见了世宝。春花先笑道:“世宝,我问你:全天下乃世,奇货为宝。你很大吗你很奇吗?”世宝竟不能答。二人笑道:“这样愚钝,还参禅呢!”莫愁也拍手笑道:“世宝哥哥可输了。”春花又道:“你一天尽是乱想,要没得烦恼,那就去做了和尚道士,不理凡尘事,到清净了。’”张敏道:“当和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每天早上五点钟就要起来做早课,然后挑水砍柴,种地,中午又有午课,晚上还有晚课,就如达摩祖师,在嵩山面壁,真是苦呢,你说当和尚容易不容易。春花道:“真是不容易呢,又不能吃肉又不能喝酒,更不许接近女孩子。像你这样。怎么做的和尚了。”
忽然人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来,命他们大家去猜,猜后每人也作一个送进去。四人听说,忙出来至杨母上房,只见一个小太监,拿了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专为灯谜而制,上面已有了一个,众人都争看乱猜。小太监又下谕道:“众小姐猜着,不要说出来,每人只暗暗的写了,一齐封送进去,候娘娘自验是否。”张敏听了,近前一看,是一首七言绝句,并无新奇,口中少不得称赞,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其实一见早猜着了。世宝、春花、莫愁、桃花四个人也都解了,各自暗暗的写了。一并将杨世元杨勇等传来,一齐各揣心机猜了,写在纸上,然后各人拈一物作成一谜,恭楷写了,挂于灯上。
太监去了,至晚出来,传谕道:“前日娘娘所制,俱已猜着,惟二小姐与三爷猜的不是。小姐们作的也都猜了,不知是否?”说着,也将写的拿出来,也有猜着的,也有猜不着的。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与猜着之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独芙蓉杨世元二人未得。芙蓉自以为玩笑小事,并不介意;杨世元便觉得没趣。且又听太监说:“三爷所作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众人听了,都来看他作的是什么,——写道:
两头尖尖遇到包袱向下弯弯。
一个屋儿窄又窄,里边只住五个客。
众人看了,大发一笑。杨世元只得告诉太监说:“一个是扁担,一个是手套”太监记了,领茶而去。
杨母见杨贤花这般有兴,自己一发喜乐,便命速作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来,设于堂屋,命他姊妹们各自暗暗的做了,写出来粘在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杨少江朝罢,见杨母高兴,况在节间,晚上也来承欢取乐。上面杨母、杨少江、世宝一席;赵夫人、张敏、春花、莫愁又一席,梅花、桃花、芙蓉三人又一席,俱在下面。地下老婆丫鬟站满。胡静云秀二人在里间又一席。杨少江因不见杨勇,便问:“怎么不见勇哥儿?”地下女人们忙进里间问胡氏,胡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叫他去,他不肯来。”女人们回复了杨少江,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拐孤!”杨少江忙遣杨世元和个女人将杨勇唤来,杨母命他在身边坐了,抓果子给他吃,大家说笑取乐。往常间只有世宝长谈阔论,今日杨少江在这里,便唯唯而已。馀者,莫愁虽系闺阁弱质,却素喜谈论,今日杨少江在席,也自然口禁语;春花本性娇懒,不肯多话;张敏原不妄言轻动,便此时亦是坦然自若:故此一席,虽是家常取乐,反见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