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听了笑道:“罢,罢!再别提起!如今就是榜样。我们娘儿们跟的上这屋里那一个儿世宝儿还是小孩子家,长的得人意儿,大人偏疼他些儿也还罢了;我只不服这个主儿!”一面说,一面伸了两个指头。刘道婆会意,便问道:“可是云秀奶奶?”王姨娘唬的忙摇手儿,起身掀帘子一看,见无人,方回身向道婆说:“了不得,了不得!提起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他搬了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刘道婆见说,便探他的口气道:“我还用你说难道都看不出来!也亏了你们心里不理论,只凭他去倒也好。”王姨娘道:“我的娘!不凭他去,难道谁还敢把他怎么样吗?”刘道婆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本事,也难怪。明里不敢罢咧,暗里也算计了,还等到如今!”王姨娘听这话里有话,心里暗暗的喜欢,便说道:“怎么暗里算计我倒有这个心,只是没这样的能干人。你教给我这个法子,我大
大的谢你。”刘道婆听了这话拿拢了一处,便又故意说道:“阿弥陀佛!你快别问我,我那里知道这些事罪过的。”王姨娘道:“你又来了!你是最肯济困扶危
的人,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来摆布死了我们娘儿们不成难道还怕我不谢你
么?”刘道婆听如此,便笑道:“要说我不忍你们娘儿两个受别人的委屈,还犹可,要说谢我,那我可是不想的呀。”王姨娘听这话松动了些,便说:“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糊涂了果然法子灵验,把他两人绝了,这家私还怕不是我们的那时候你要什么不得呢?”刘道婆听了,低了半日头,说:“那时候儿事情妥当了,又无凭据,你还理我呢!”刘姨娘道:“这有何难我攒了几两体己,还有些衣裳首饰,你先拿几样去。我再写个欠契给你,到那时候儿,我照数还你。”刘道婆想了一回道:“也罢了,我少不得先垫上了。”
王姨娘不及再问,忙将一个小丫头也支开,赶着开了箱子,将首饰拿了些出来,并体己散碎银子,又写了五十两欠约,递与刘道婆道:“你先拿去作供养。”刘道婆见了这些东西,又有欠字,遂满口应承,伸手先将银子拿了,然后收了契。向王姨娘要了张纸,拿剪子铰了两个纸人儿,问了他二人年庚,写在上面;又找了一张蓝纸,铰了五个青面鬼,叫他并在一处,拿针钉了:“回去我再作法,自有效验的。”忽见赵夫人的丫头进来道:“姨奶奶在屋里呢么太太等你呢。”于是二人散了,刘道婆自去,不在话下。
却说春花因世宝烫了脸不出门,倒常在一处说话儿。这日饭后,看了两篇书,
又和丽娟作了一会针线,总闷闷不舒,便出来看庭前才迸出的新笋。不觉出了院门,来到园中,四望无人,惟见花光鸟语,信步便往栖凤楼来。只见几个丫头舀水,都在游廊上看画眉洗澡呢。听见房内笑声,原来是胡静、云秀、张敏都在这里。一见他进来,都笑道:“这不又来了两个?”春花笑道:“今日齐全,谁下帖子请的?”云秀道:“我前日打发人送了两瓶茶叶给姑娘,可还好么?”春花道:“我正忘了,多谢想着。”世宝道:“我尝了不好,也不知别人说怎么样。”张敏道:“口头也还好。”云秀姐道:“那是苏州进贡的上等毛尖。我尝了不觉怎么好,还不及我们常喝的呢。”春花道:“我吃着却好,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的。”世宝道:“你说好,把我的都拿了吃去罢。”云秀道:“我那里还多着呢。”春花道:“我叫丫头取去。”云秀姐道:“不用,我打发人送来。我明日还有一事求你,一同叫人送来罢。”
春花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一点子茶叶,就使唤起人来了。”
云秀姐笑道:“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众人都大笑起来。春花涨红了脸,回过头去,一声儿不言语。张敏笑道:“二嫂子的诙谐真是好的。”春花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的讨人厌罢了!”说着又啐了一口。云秀姐笑道:“你给我们家做了媳妇,还亏负你么?”指着世宝道:“你瞧瞧人物儿配不上门第儿配不上根基儿家私儿配不上那一点儿玷辱你?”春花起身便走。张敏叫道:“你别急,还不回来呢!走了倒没意思。”说着,站起来拉住。才到房门,只见王姨娘和李姨娘两个人都来瞧世宝。世宝和众人都起身让坐,独云秀姐不理。张敏正欲说话,只见赵夫人房里的丫头来说:“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过去呢。”胡静连忙同着云秀姐儿走了。王姨娘和李姨妈两人也都出去了。世宝道:“我不能出去,你们好歹别叫舅母进来。”又说:“春花妹妹,你略站站,我和你说话。”云秀姐听了,回头向春花道:“有人叫你说话呢,回去罢。”便把春花往后一推,和胡静笑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