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世宝拉了春花的手,只是笑,又不说话。春花不觉又红了脸,挣着要走。
世宝道:“嗳哟!好头疼!”春花道:“该,阿弥陀佛!”世宝大叫一声,将身一跳,离地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尽是胡话。春花并众丫鬟都唬慌了,忙报知赵夫人与杨母。此时赵云升的夫人也在这里,都一齐来看。世宝一发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的天翻地覆。杨母赵夫人一见,唬的抖衣乱战,儿一声肉一声,放声大哭。于是惊动了众人,连杨少海、陈夫人、杨光明、杨少江并杨德官、杨德禄、杨世仁、杨世芳、张姨妈、张伟并向阳家的一干家中上下人等并丫鬟媳妇等,都来园内看视,登时乱麻一般。正没个主意,只见云秀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犬杀犬,见了人瞪着眼就要杀人。众人一发慌了。向阳家的带着几个力大的女人,上去抱住,夺了刀,抬回房中。静儿紫鹃等哭的哀天叫地。杨少江心中也着忙。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说送祟的,有说跳神的,有荐道士捉怪的,整闹了半日,祈求祷告,百般医治,并不见好。日落后,赵云升夫人告辞去了。
次日,赵府里也来问候。接着霍府、陈夫人弟兄并各亲戚都来瞧看,也有
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也有荐医的。他叔嫂二人一发糊涂,不省人事,身热如火,在床上乱说。到夜里更甚,因此那些婆子丫鬟不敢上前,故将他叔嫂二人都搬到赵夫人的上房内,着人轮班守视。杨母、赵夫人、陈夫人并张姨妈寸步不离,只围着哭。此时杨少海杨少江又恐哭坏了杨母,日夜熬油费火,闹的上下不安。杨少海还各处去寻觅僧道。杨少江见不效验,因阻杨少海道:“儿女之数总由天命,非人力可强。他二人之病百般医治不效,想是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去。”杨少海不理,仍是百般忙乱。
看看三日的光阴,云秀姐世宝躺在床上,连气息都微了。合家都说没了指望了,忙的将他二人的后事都治备下了。杨母、赵夫人、杨德官、静儿、梅香等更哭的死去活来。只有王姨娘外面假作忧愁,心中称愿。
至第四日早,世宝忽睁开眼向杨母说道:“从今已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打发我走罢。”杨母听见这话,如同摘了心肝一般。王姨娘在旁劝道:“老太太也不必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也省他受些苦。只管舍不得他,这口气不断,他在那里,也受罪不安——”这些话没说完,被杨母照脸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怎么见得不中用了你愿意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你别作梦!他死了,我只和你们要命!都是你们素日调唆着,逼他念书写字,把胆子唬破了,见了他老子就像个避猫鼠儿一样。都不是你们这起小妇调唆的这会子逼死了他,你们就随了心了!——我饶那一个?”一面哭,一面骂。杨少江在旁听见这些话,心里越发着急,忙喝退了王姨娘,委宛劝解了一番。忽有人来回:“两口棺木都做齐了。”杨母闻之,如刀刺心,一发哭着大骂,问:“是谁叫做的棺材快把做棺材的人拿来打死!”闹了个天翻地覆。
忽听见空中隐隐有木鱼声,念了一句“南无解冤解结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不安、中邪祟、逢凶险的,找我们医治。”杨母赵夫人都听见了,便命人向街上找寻去。原来是一个道士。那道士是怎的模样但见:
眉若朗星发盘顶,面若美玉红云生。
一袭道袍脱凡尘,手持佛尘步祥云。
杨少江因命人请进来,问他道:“在何山修道?”那道笑道:“长官不消多话,因知府上人口欠安,特来医治的。”杨少江道:“有两个人中了邪,不知有何仙方可治?”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有希世之宝,可治此病,何须问方!”杨少江心中便动了,因道:“小儿生时虽带了一块石来,上面刻着‘风尘石’,然亦未见灵效。”那僧道:“长官有所不知。那石头原是灵的,只因为声色货利所迷,故此不灵了。今将此石取出来,待我持诵持诵,自然依旧灵了。”杨少江便向世宝项上取下那块石来,递与他。那道士擎在掌上,长叹一声,道:“红尘一别十余载。人世光阴迅速,尘缘未断,奈何奈何!可羡你当日那段好处,然后嘴里不知道念些什么经卷,念毕,又摩弄了一回,说了些疯话,递与杨少江道:“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槛上,除自己亲人外,不可令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好了。”杨少江忙命人让茶,那道人已经走了,只得依言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