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纷纷转头望他,林知余面上不变,依旧端身而坐,可眼里的晦暗不明却道出了他内心的疑惑。
周昔雨亦是一愣,继而正色道,“若记得没错,应是十二年前,那时我未足七岁,那女子相貌清丽,气质不俗,对了,我记得她头上戴着一支绿玉簪,那玉簪甚是罕见,所以我记得甚是清楚,不过,那本应是一对的,上面雕着半只欲振翅而飞的白鹭……”
话音未落,只见梁照眼里似泛起了些许水光,昔雨见之一惊,蓦地起身,踏出半步后又忽然站住,颇有些不知所措。
有谁问,梁照此时心情,谁人能懂?何人可知?
三年前,裴敬一身功力悉数给他,决绝离世,十五岁的梁照大起大落之下,一步步踽踽独行。
在这三年里,身边唯一陪伴他的,只有背后的两把长剑。
那年,他痴傻九年,一朝得醒。
前一刻,长衫耀月,雪衣白练,绕膝小儿,门徒比肩,后一时,红墙血地,火光通天,白骨红刃,好景不见。
三年大漠游历,只为得一丝绿衣踪迹,偶得宝马良驹,一路追寻,方到中原苍宇。
此间历经了多少磨难,吃了多少苦头,那年轻的肩膀,是在几时,扛起了多大的重量?人不知,天地可知。
如今,当苦苦追寻的人儿近在眼前,当苦苦追寻的真相初漏端倪,他一直奔走不歇的脚步,是不是终于可以停下?上华家中残骸,是不是终可回去祭奠?每夜魂来如梦,他再见的,是不是一如往昔,欢闹笑颜?
当然,此时昔雨怕是猜不出的。
但是,她却听到了。
她听到梁照闷声对她道,“周姑娘,你当真信我,便将此话听一听,放在心里,若是不信,听过便罢,勿要往心里去。”
“周姑娘,我一直在寻一个人,你所说的那位女子,应该便是我所寻之人,你可愿与我去‘素手小筑’走上一遭?有姑娘手中信物,我想,当很快便有结果,可好?”
以梁照为人,当是不会如此唐突莽撞,可走了一路,突得故人踪迹,不知怎么,他便再耐不住了。
即便违背原则,强人所难,这一次,也必不能轻易放过。
昔雨闻言,心下稍惊,相遇不过半日,却不想,冥冥中早有了诸多牵扯,也许,是上天之意,让我助他寻得故人吧!
第一眼见他,便觉此人身上气质不同,沉寂,肃杀,浸着一身决绝,虽并不清楚他身份何为,却早已相信他之为人,却当真可笑……
沉默了片刻,她点了点头,道,“梁少侠替我擒得蒙面人,先前亦帮过婉筝姐姐,我信得少侠为人,若可帮得上少侠,我愿陪你走上一走”
梁照听此一番,负手拔出照云剑,双月出,青丝落,一句脱出,四下静寂,“今断发立誓!欠卿一诺!若是信我,便将此言听一听,放心上吧”
纵使相遇朝夕,可有些人就是相逢何必曾相识,不问出处,一见如故。
没有利益掣肘。
没有因果牵连。
一句话系上锁扣,两个承诺同上独桥。
话是千机扣,力重千钧。
诺是蒲苇草,轻如鸿毛。
人人如是想。
可他们,偏偏认真了。
这一日,这一诺,
他们当真放在了心上。
这一放,从此,便再未从心上,放下。
第7章 求医
当日后夜,超乎所有人预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日后之行,点起了烽火狼烟。
林知余当夜回房,虽有一肚子疑问,但深知此时并非发问良机,虽不知梁照此次现身江湖意欲何为?但他既能逃出当年生天,想必对灭门惨案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他接连接触当年真相,心里必定千头万绪,起伏难安。他此行虽在追查“怪异花纹”一事,但实则闻得照云剑重出江湖,欲来一探究竟。如今得知梁照尚存于世,无论他日后何为,他必不会袖手旁观,这一趟江湖烟雨,便与他同力走上一遭吧。
他一夜思前想后,辗转难眠,好不容易陷入浅眠,蓦地听闻隔壁动静,于是惊然而起,来到梁照房前,二话不说便破门而入。
登时却见,房里那人双手抱头,在床上滚作一团,床榻边血迹斑斑,而原本的伤口处,竟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像树根一样盘根错节,看之心里不免发怵。他此间似乎痛苦得难以压抑,却还是避免惊扰众人,忍耐着不喊叫出声,林知余见此,立刻急步上前,趴在床榻边,伸手一把抱住他道,“梁照,发生何事?怎会如此?晚间不还好好的吗?”